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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美學如何走出百年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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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美學如何走出百年困境

回首20世紀中國美學,有足以令學界欣慰的成就——中國已當仁不讓地成爲世界美學大國。20世紀是西方美學危機的世紀,早在本世紀初,西方“許多智力過人的學者都已放棄了對美的本質的思考”,認爲“美學註定具有悲劇的色彩” 。但美學卻在中國得到長足發展,以至到20世紀下半葉,中國美學依然流派紛呈,甚至高潮迭起。
   
  回首20世紀中國美學,也有足以令學界辛酸的結局——到了世紀末,中國美學的危機同樣來勢迅猛,中青年美學學者在紛紛背棄或解構美學的同時,也開始對元美學 “合法性”進行質疑。
    
  這是爲什麼呢?季羨林老先生認爲,這是由於中國美學家“老跟在外國學者屁股後面走” 的結果。的確,如果再盲目跟着西方美學走下去,中國美學是沒有出路的,要麼是“轉型”,要麼是“破產”。季老文中提及的王德勝等先生,是“轉型”派;同樣美學出身的趙汀陽先生則是“破產”派。他曾尖刻地指出“通常意義上的那些美學研究……美學理論沒有用處。”“美學只是1種手法”而已 。既然變成1種手法,哪裏還有美學!因此,季老說“既然已經走進死衚衕,唯1的辦法就是退出死衚衕,改弦更張,另起爐竈,建構1個全新框架,揚棄西方美學中無用的誤導的那1套東西,保留其有用的東西。”
    
  對季老所說“退出死衚衕”“建構1個全新框架”的倡導,筆者雖深爲贊同,但對於導致美學危機原因,卻認爲並非這樣簡單。美學本來就是來自西方的學科,不學習西方,就沒有中國美學。中國當代美學之所以陷入困境,不是由於跟在西方後面學習,而是由於我們學習中的盲目性,使美學學科建設中出現了許多失誤。
    
  1、觀念上,對美學學科性質的認識存在着誤區。
    
  多年來,我們把西方經典美學脫離開西方的哲學文化背景,作爲純粹人文學科引進,同時,又不斷創造新的馬克思“美學”體系、不斷“繼承”中國傳統美學,希望能將西方美學與中國傳統美學嫁接,並以“馬克思美學”爲本體生成新的元美學。其實,這樣的美學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因爲它混淆了不同美學的學科性質。
    
  美學究竟是什麼性質的學科?在我們的美學研究中,這似乎是1個無需提出的自明性問題。翻開任何1本美學史,尤其是中國人編著之美學史,我們會看到,幾乎中外古今所有名家涉及“美”的學術言論藝術思想統統被納入視野之內,橫串縱聯,網絡成篇,似乎人類歷史上真有那麼1門以“美”爲探究對象的“美學”,流派紛呈、但學科性質相同,有某種與倫理學比肩平坐之學術地位。其實,這只是近現代人,尤其是專冶“美學”學者自作多情地主觀架構。從嚴格意義上講,人類從來就沒有過同1性質的美學。同樣“美”的“話語”,在不同學者那裏,其語義所指、邏輯意義、哲理內涵是大不相同的。依據各自研究的方法和向度的不同,我認爲,實際上存在着兩大類4種不同的美學:1大類是從屬於哲學和人文學科的思辨美學、詩化美學,另1大類則是社會科學美學和自然科學美學。當然,這兩類美學是有關聯的,哲學人文美學自然也要摭拾1些美的經驗羽片,但那只是它用來進行哲學思辨和美感體驗的素材,它們往往是所謂唯心哲學或分析哲學、生命哲學、人本哲學、藝術哲學等等的附屬,其美學往往是與相應哲學1體的自足世界;科學美學也有哲學基礎,但它的哲學基礎1般是科學的哲學尤其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哲學,這些哲學只是其探討美的本質、美的規律的理性工具,其美學本身形成相對獨立的學科體系。這便是所謂美學不同於其它學科的特殊和複雜之處 。因此,那種希望把中外古今美學融爲1爐,並使之成爲“馬克思主義美學”努力,只能是悲劇性。難道事實不是這樣嗎?
    
  2、方法上,把“經典推演”作爲美學治學的主要方法。
   
  這突出表現在以馬克思《巴黎手稿》中涉及美的話語爲邏輯起點,推演建構各種美學體系。最近,朱立元先生著文批評了陸梅林先生從馬克思“美的規律”論述中,推導客觀美論的作法。其實蔡儀先生著名的“美是典型”說也是這樣推導的:“凡是符合美的規律的東西就是美的事物。……那也就是說,事物的美不美,都決定於它是否符合於美的規律。那麼美的規律就是美的事物的本質。……事物的美就是由於它具有這種規律。”這裏的關鍵是把“符合規律”偷換成“具有規律”。“具有規律”雖然極不合常理,但卻是蔡儀先生得以推出他的結論的關鍵環節。因爲“美的規律就是典型的規律”所以,“美是典型”“是根據馬克思的話的意思合乎邏輯地得出來的。” 這樣的美學研究,其實恰恰違反馬克思的嚴禁科學態度。我們應以馬克思那樣嚴謹的科學態度來對待馬克思的美學遺產,不應輕言“馬克思美學”或“馬克思主義美學”。如果馬克思地下有知的話,我想,他肯定會像他晚年嚴正聲明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1樣,否認自己是“馬克思主義美學家”!
    
  需要指出的是,這種“經典推演”的方法,並不僅僅表現在對待馬克思美學遺產的態度上,同樣也表現在對待西方現當代美學態度上。如果把自己研究的邏輯起點放到某1西方美學理論和概念上,我們又怎能不陷入同樣的“失語”困境之中呢?
    
  

3、技術上,對翻譯詞語的誤讀造成了美學概念混亂。
    
  “美學”是翻譯概念,中國美學研究所操作和運用的各種概念又皆有漢語語義,這樣,把翻譯的美學概念與中國傳統概念搞到1起,或用漢語語義解讀經典著作,結果必然造成大量的“符號陷阱”,成爲內耗美學能量的“增熵”。
    
  美學,有1大特點,就是似淺而深,似簡而繁,似實而虛,“草色遙看近卻無”,陷阱多多。尤其是中國人,因前人把“Aesthetics”翻譯成“美學”,便爲美學在中國時而成爲“顯”學時而又成爲“危”學埋下了伏筆。由於“美”是“漂亮”、“好看”、“美味”、“舒服”的同義、近義詞,因此,各種“泛美主義”的“美學”便在中國大泛其濫。氾濫的結果卻使真正的人文哲學或社會科學美學因缺少原創性的研究而陷入危機。當初,如果“美學”翻譯爲“感性學”或“埃卡學”或“審美學”,我相信,中國美學的命運今天便不會如此糟糕。西方的美學從來就不是顯學,更沒有如中國這樣龐大的美學隊伍。因爲在他們那裏,“美學”只限於哲學或藝術學,西方所謂古典美學的危機,不過是其古典哲學危機的伴生物而已,決不會像在中國這樣影響1大批人的“美學”飯碗。中西美學這種差別背後確實與中西語言中“美”字的涵蓋面直接相關。如季老所說,在中國當代的漢語中,“眼、耳、鼻、舌、身5官,幾乎都可以使用‘美’字……”,而在西方,5官之“美”詞,幾乎皆不相同,而且,與“美學”無任何直接關聯。因此,我們在研究中必須注意把美學概念與生活中“美”詞語義區分開來。
    
  但令人遺憾的是,從中西“美”字的不同語義分析出發,季老自己也陷入“美”的符號陷阱中去了。他認爲,西方美學之所以陷入困境,是因爲它“僅限於眼、耳,是不全面的。”必須“把眼、耳、鼻、舌、身所感受的美都納入美學的框架,把生理和心理所感受的美冶於1爐,建構成1個新的體系。”顯然,這1新的“美學”體系,是依據中文中“美”字的語義建構的,以研究人的“美”的生理心理感受爲對象的。儘管在漢語中,它或許可以稱爲“美”學,但卻不是通常作爲人文學科或社會科學的美學了;這1“美”學,就其性質歸類而言,是“快感”生理學或“享樂”社會學。
    
  4、功用上,美學研究脫離大衆的審美實踐。
    
  當代美學研究越來越經院化、貴族化、教條化。從這1點上說,趙汀陽先生的批評是正確的,“通常意義上的那些美學研究,無論多麼深入和細緻,都無法消除我們在藝術活動中所可能遇到的任何1個‘審美上的困惑’。”包括實踐美學理論在內,都對審美實踐缺少實際的指導意義,結果形成現實生活中的大衆對美的需求越來越多,而美學陣地越來越少的強烈反差局面。
    
  當代中國美學之所以脫離實踐,從客觀方面講,是由於我們在美學學科定位上的誤區,不重視對社會科學美學的研究,因而,使各種部門美學缺少理論支援,難以建立真正的學科體系;從主觀方面講,則是由於美學學者重思辨輕實證的.傾向。譬如,近年來崛起的審美文化研究,應當說對於反撥傳統美學經院化傾向是適時的。但由於審美文化研究本身依然存在1個缺少理論基礎、學科定位不清晰的問題,由於參與審美文化研究的學者依然習慣甚至迷戀於傳統的思辨研究方法,因此,審美文化研究興起不久,本身也出現脫離實踐和“大衆”的經院化的傾向。
    
  其上,癥結搞清了,中國美學如何走進21世紀的問題便好回答了。
    
  首先,應明確美學的學科性質。西方的傳統的思辨美學,不等於美學的全部。中國傳統的詩化美學不具有完整的學科形態,需要提升,但不能與西方美學“雜交”,提升後的中國美學也是詩化美學,而不是思辨美學。詩化美學與中國的文論、藝論相結合,可以使中國美學走向世界。鑑於哲學本身的困境難以擺脫,21世紀應當重點建設的是科學美學——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美學。科學美學同樣不應與西方經典的思辨美學和中國的傳統詩化美學混淆。21世紀,應當是思辨美學、詩化美學與科學美學(形而上、形而中、形而下)美學並存的時代;也應當是美論、美學史、部門美學與各種泛美學之間劃清學科邊界的時代。
    
  其次,徹底揚棄美學研究中的僞科學研究方法,21世紀不應再出現打着馬克思旗號卻販賣自己觀點的“馬克思主義美學”!同時,也應當防止出現照搬或炒作西方當代美學的“泡沫美學”。
   
  再次,應靠專家持續努力,進行美學概念的清理、匡正、疏義,中就是中、西就是西;古就是古、今就是今,建立規範化的美學概念。
    
  最後,以科學的美學普及爲基礎,發展部門美學,使美學與大衆生活密切相連,指導提升生活中的美,使大衆真正學會根據“美的規律”“詩意地居住在大地上”,實現本世紀初蔡元培先生美育的宏願。
   
  最後,對跨世紀的青年美學學者而言,必須明確自己主攻的美學學科的性質。否則,美學的悲劇很容易成爲美學學者自身的悲劇。筆者在“面壁1105年”建構所謂“審美系統模型” 的過程中,深深體會到這1點:美學是投入產出最不經濟的學問。如果筆者這1社科美學體系能在21世紀中國社科美學建設作出些微貢獻,則幸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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