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審議透過了19種碩士專業學位，碩士專業學位達到38種（目前巳有39種一編者注），我國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發展進入了一個新時代。自從我國1991年開展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試點以來，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一直受到學界的關注，目前對它的研究不斷增多，認識也在不斷深化。筆者在對當前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本質屬性的研究進行梳理和評析的基礎上，提出一些新的看法，期望加深對其本質的認識，以促進其持續、健康發展。
一、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本質屬性研究的主要觀點
1.職業性
從專業設定對應職業領域角度，認爲職業性是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基本屬性。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較多，幾乎成爲國內研究生教育界的共識。史耀媛、許克毅認爲，專業學位在國際上通行的叫法是職業學位，而在我國被稱爲專業學位。獲得專業學位者，主要不是從事學術研究，而是從事有着明顯的某種特定職業背景的工作，因此，職業性是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屬性。鄧光平認爲，專業學位實質是職業學位，它具有鮮明的職業性。一般在具有鮮明職業背景的學科領域中開設，主要授予受到專業訓練的人才，它反映高層次的職業水準而非學術水準。閆建璋認爲，職業性的專業學位是相對於學術性的科學學位而劃分的一種學位，顯然也將職業性作爲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屬性。翟亞軍、王戰軍也認爲：“專業學位具有鮮明的實踐取向，其本質是職業性學位，職業性作爲專業學位的基本屬性，是專業學位區別於其他學位類型的本質特徵。”
權威詞典也將職業性界定爲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基本屬性。概念是反映對象特有屬性（固有的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給某個概念下定義，也就是表述這個概念所反映對象的本質屬性，揭示它所反映對象的特有內涵。給“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概念下定義，也就是揭示“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內涵。《教育大詞典》將專業學位闡釋爲：“美國對在人文學科和自然科學以外的學科（如工學、農學、醫學、法學、商學、教育學、管理學等）領域所授予學位的統稱。與學術性學位相對。”《西方教育詞典》將之定義爲：“在專業學科中獲得的學位，如法律、醫學、會計和教育等。”《學位與研究生教育大辭典》將其定義爲：“學位類型之一。亦稱職業學位……專業或職業學位與學術性學位在培養目標、教學方法、授予學位的標準和要求等方面均有所差異。授予專業學位的要求一般是：透過高水平的專業訓練從而達到一定的水平；具有從事某種專門職業業務工作的能力，並掌握紮實的專業理論知識。”上述三個概念儘管僅僅是描述性的，但它們巳經表明，專業學位是相對於學術性學位而言的職業學位，對應的是特殊職業領域的研究生教育。
政策文字和領導講話也在強調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這種屬性。1996年7月22日，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在《專業學位設定審批暫行辦法》中指出：“專業學位作爲具有職業背景的一種學位，爲培養特定職業高層次專門人才而設定。專業學位的名稱表示爲‘xx(職業領域）’碩士（學士、博士）專業學位。”2002年初，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和教育部聯合下發的《關於加強和改進專業學位教育工作的若干意見》明確提出：“專業學位，或稱職業學位，是相對於學術性學位（也稱科學學位）而言的學位類型，培養適應社會特定職業或工作崗位實際工作需要的應用型高層次專門人才。”2006年3月20日，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教育部副部長吳啓迪在全國公共管理碩士專業學位教育指導委員會會議上更明確地指出，“專業學位是規範的職業教育”，是“比較高層次的職業教育‘要積極促進專業學位與任職資格之間的銜接”。明確地將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界定爲一種職業教育。
既然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是一種職業教育，具有職業性，那麼，在培養實踐中就要突顯職業教育的要求，如要求報考專業學位研究生者具有一定職業背景，突出案例教學和實習實踐，強調論文選題和質量標準的技術性、應用性和實踐性，鼓勵建立“雙師型”的導師隊伍等。
2.專業性
石中英教授從專業化理論的角度認爲，用“專業性”來表述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基本性質是較爲確當的[w]。申姍姍進一步闡釋，專業學位之“專業性”包含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強調應用實踐；其次，強調以巳經實現或將在一定時期內實現專業化的職業領域爲設定依託和指向；最後，強調專業化的知識結構和職業技能?。他們所說的“專業”不是普通社會職業，而是那些“有學問的職業‘在知識基礎與技術水平上非常成熟的職業”，英文稱之爲profession。就像弗萊克斯納所指出的：“從歷史上看，專業指‘學問高深的職業’，這是完全正確的。沒有學問的專業是不存在的……專業的本性來自理智。”也就是說，並非所有社會職業都是專門職業（專業），由此可以將“職業性”作爲定義“專業性”的一個屬概念。專業與一般職業的區別，就在於它的高深知識性，是具有一定特質的知識系統?，這套知識系統是學術性與技能性的高度統合。
石中英教授進一步認爲，如果某一專業學位所對應的專業領域專業化程度不高或者還沒有達到專業化水平，那麼其專業學位的專業性也是要打折扣、面臨危機的[w]。對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這種認識，與學位所要求達到較高的“知識專門化、系統化和創造性”程度也是一致的，也爲避免人們將“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簡單等同於一般的“職業教育”或“職業培訓”奠定了理論基礎。
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專業性”要求其培養的不是一般從業人員，而是具有高深理論基礎、複雜操作性技能、較高專業倫理的“專業人士”或者專家。
3.知識發展性和獨特職業性
史雯婷從專業學位研究生所處的教育層次和與職業教育的比較兩個角度，對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基本屬性進行分析[13]。從教育層次上看，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屬於研究生教育層次，那麼，它就必然具備研究生教育的特質。發展知識是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屬性，那麼，它同樣也是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任務，但與學術型學位不同，它主要對巳有知識的新的運用途徑的研究（應用研究）和練就以新途徑運用知識的能力，在運用知識解決實際問題的過程中產生更多新的知識，體現知識發展的內涵和價值。它與學術型學位在知識屬性的一般要求即推進知識發展的追求方式上只是側重點不同而巳，強調實踐出真知。從教育類型上看，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與學術型研究生教育的區別在於其爲特定職業培養人才，這種職業有其獨特的知識領域，有嚴格的入門標準，有鮮明的實踐性，更側重於實踐和應用，培養具備較高的理論素養，能在實踐中進行應用研究和開發創新，能綜合解決實際問題的高層次應用型專門人才。因此，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基本屬性主要表現爲知識屬性和獨特的職業性，它們相互作用，共同規範着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發展。
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這些屬性在培養實踐上要求：在知識上，強調理論知識的應用和技術開發創新，發展應用型知識；在能力上，強調理論知識的運用能力和開發創新能力；在人才規格上，強調“知行統一”，既熟“知”又善“行”。這樣既保證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學術性要求，又體現職業教育強調理論知識的應用和開發創新能力的要求。
4.職業性、學術性和研究性
劉國瑜以關注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質量爲切入點，對其本質屬性進行界說。他認爲，專業學位作爲具有職業背景的一種學位，爲培養特定職業高層次專門人才而設定。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職業性、學術性和研究性是其三大特徵，三者缺一不可，它們相互作用，共同規範着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發展方向。他還指出，職業性和學術性是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基石，職業性是在學術水準保證下的職業性，學術性是體現職業性的學術性，而研究性則是研究生教育層次的本質要求。
針對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這些特點，一要加強對專業學位研究生理論學習尤其是應用理論學習的指導，增厚其理論基礎；二要加強專業學位研究生理論分析能力的培養，提高其理論分析的能力；三是注重加強專業學位研究生對技術、理論應用能力的培養，提高其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
5.實踐性、職業性和綜合性
鄒碧金、陳子辰從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產生與發展過程、在環境中的功能以及運作形態或者模式三個維度，探尋其基本屬性。他們認爲:
①專業學位獲得者不要求從事學術性的理論研究工作，而要求具備較強的理論聯繫實踐、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如能看病、會打官司、善教書等。由於專業學位是針對學術型學位獲得者缺乏理論與實踐相聯繫的能力而設定的，因此實踐性是其最基本的屬性之一。
②專業學位中的“專業”指專門的職業（profession)，而並非專門學業（specialty)。目前西方發達國家普遍將某些行業的職業任職資格與專業學位獲得掛起鉤來，使專業學位具有了明顯的職業性。
③一個專業學位獲得者或從業者既要懂本專業的理論知識，又要精通專業技能，還需要有很高的從業道德。顯然，要具備較高的綜合素質，因此，專業學位人才就具有了一定的綜合性。
二、應用研究性：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屬性
界說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本質不僅要使其能夠與學術學位研究生教育相區別，而且要使其能夠與本專科高等職業教育相區別，此外，還要表達簡潔、有高度的概括性和解釋力，即能夠以最簡單的形式陳述並充分解釋現象。這三條標準應該是我們界定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本質屬性遵循的基本原則。
1.對上述幾種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本質屬性研究的評析
上述五種屬性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要求，但仍然有不足之處。
第一種觀點一職業性。強調其實踐取向，注重能力培養，避免套用學術學位研究生培養模式去培養專業學位研究生而脫離社會生產實際的現象，有利於實現培養應用型高層次人才的目標，對糾正目前許多院校沿用學術型研究生培養模式培養專業學位研究生的做法，無疑是有價值的。雖然論者強調這種職業是“專門的職業”，要“在嚴格遵循專業學位職業性的本質屬性的前提下，也要注意專業學位的學術性要求”，但職業性畢竟不能包含學術性的內涵，也就孕育着在實踐中降低理論知識教育和研究能力培養質量的風險，不能反映其與相應的學術學位研究生教育屬於同一層次的要求。從本質意義上講，學術是學位的本質體現，如果捨去了“學術性”，學位存在的合法性就受到質疑，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將退化爲本專科層次的高等職業教育甚至是職業培訓，這也就是爲什麼社會將其理解爲“進修、鍍金”的方式，拒絕其存在合法性的原因。
第二種觀點一專業性。這裏的“專業”是指有學問的職業，或者說是知識基礎和技術水平非常成熟的職業。這樣，專業性本身就蘊含一定的學術性，避免在論述其職業性時還要附帶聲明其具有學術性內涵的尷尬局面。這種界定既說明了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對職業能力培養的要求，也闡釋了這種職業能力必須要有較爲深厚的理論知識作爲支撐，是“以學術爲依託，內涵學術性的職業教育”。應該說，專業性較好地揭示了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但從申姍姍對專業學位之“專業性”內涵的解釋看，它沒有明顯強調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研究性，容易導致忽視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根本特徵一研究性的結果。從其包括專業學位學士教育（如建築學專業學士學位教育）這個現實來看，也不應該強調研究性。但從研究生教育的特性看，無論何種類型的研究生教育，開展研究、發展知識是根本特徵，即便是應用理論創造性解決實際問題一技術推廣和開發創新，也離不開研究這一環節。這種定性雖然較爲適合專業學位人才教育，卻使得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與專業學位學士教育難以區分。
第三種觀點一知識發展性和獨特職業性。它是針對上述問題提出來的，也與本專科教育層次對既定知識的傳授相區別。它強調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也有發展知識、創新知識的功能，只是在對知識發展的追求方式上側重點不同，它突出在實踐中對知識新的運用途徑的研究，從中創造出新的知識，體現知識發展的內涵和價值。它要求不僅要教會學生應知的、應會的，更要使學生學會創造。這樣它纔可以具有與學術型研究生教育同樣的地位。這種認識是深刻的，無疑是對第二種觀點的發展和完善。但它爲了強調職業能力又不得不增加了獨特職業性，以此突出實用性和知識性的雙重要求，不符合筆者提出的表達簡潔、有高度概括性的原則。
第四種觀點一職業性、學術性和研究性。其中，職業性與第一種觀點、第二種觀點隱含的職業性要求和第三種觀點的獨特職業性內涵是一致的；學術性說明職業能力要有堅實的理論基礎，是理論指導下的應用能力，是具有發展潛力的應用能力；研究性強調“任何學位都應該是研究型學位，只有研究型學位，才賦予學位以相應的學術水平”，但與學術型研究生的研究取向有別，主要指向技術、應用理論，目的是將科學運用到實踐中解決實際問題。由此可以看出，它是對前三種觀點的概括、總結，全面地揭示了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存在的問題與第三種觀點一樣，即表達不夠簡潔，概括性不足。
第五種觀點--實踐性、職業性和綜合性。職業性與前幾種的內涵基本相同，而實踐性是就培養過程而言的，是職業性的必然要求，綜合性突出對“做人”的要求，強調“知與行”、“理論與實踐”以及“做人與做事”的統一，這樣的界定與一般職業教育就更難以區分了。
2.應用研究性一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屬性
綜合上述觀點，筆者認爲，應用研究性是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本質屬性。這樣界說是基於以下幾方面的認識。
(1)學位是在研究領域設定的，研究的類型決定學位的類型。從研究的分類看，基本上可分爲理論研究和應用研究。理論研究又被稱爲基礎研究，目的是爲了發現、解釋或校正事實、事件、行爲或理論，增加人類的知識，但不關心這類知識是否具有應用的價值。研究成果一般具有普遍的正確性，常常表現爲原理、理論或者規律，一般由科學家承擔理論研究工作。應用研究是將基礎研究所產生的原理、理論或者規律，設法應用到解決人類實際的問題上。爲前者培養人才是學術學位研究生教育的任務，爲後者培養人才是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使命。也就是說，學術學位是在理論研究領域設定的，以提出或創造新的科學理論爲人才培養旨趣，專業學位是在應用研究領域設定的，目的是培養將科學理論應用於實踐解決實際問題的人才。
(2)“研究”是研究生教育的主要特徵，任何類型的研究生教育都應該具有研究性。從研究生教育的定義看，薛天祥教授將研究生教育的概念定義爲：本科後以研究爲主要特徵的高層次專業教育[19]。從定義可以看出，之所以稱爲研究生教育就在於其研究性，不同類型研究生的研究指向不同。學術學位研究生教育主要培養以基礎研究或理論研究爲主要特徵，以認識現象、發現和開拓新的知識領域爲目的，即透過理論研究和實驗分析，對事物的結構、特徵和各種關係進行分析，揭示物質運動規律的人才；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主要培養將理論研究的成果發展爲實際應用的形式，在技術領域將理論成果轉化爲新產品、材料或裝置；在社會科學領域將理論成果轉變爲可實施的計劃的人才。在兩類研究生教育中“研究”是其共同特徵，只是前者主要培養理論研究或基礎研究型人才，後者主要培養應用研究型人才。
(3)從教育類型上看，普通高等教育是爲培養理論研究型人才服務的，高等職業教育是爲培養應用型人才服務的。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作爲高等職業教育的最高階段，不僅僅是像本專科職業教育那樣培養應用型高技能人才，還要擔負起理論轉化的任務，創造性地將理論應用到社會生產實際中去，解決社會和生產中的具體問題。因此，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目標可以定位爲“培養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所需要的應用研究和開發創新型人才”。將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定位在應用研究上，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也就具有了學術性，也就能與職業教育相區別。
由此我們可以將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概念界定爲：本科後以應用研究爲主要特徵的高層次專業教育。需要強調的是，這裏的專業爲profession，即專門職業。應用研究性的提出和實踐，使得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既與學術學位研究生教育相區別，又能與本專科層次高等職業教育相區別；在培養實踐中，既強調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的研究性要求，保證其屬於研究生教育的合法性，又能突出特定職業領域實踐能力的要求，形成透過科學研究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而且還具有較高的概括性和較強的解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