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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雷雨》序幕和尾聲的悲劇審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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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的整個故事是放在序幕和尾聲這樣一個懺悔的格局內,首尾照應,下面是小編蒐集整理的一篇探究《雷雨》序幕和尾聲悲劇審美意義的論文範文,供大家閱讀參考。

論《雷雨》序幕和尾聲的悲劇審美意義

 摘要:話劇《雷雨》從一誕生,就被刪掉了首尾,對此,曹禺先生曾深感惋惜。作爲一種“欣賞的距離”,“序幕”和“尾聲”的設定可以達到對觀衆心靈的安撫和靈魂的淨化。刪掉首尾,既違背了作者的創作意圖,又破壞了劇作的戲劇結構,更不能表現它的悲劇審美意義,同時,觀衆對周樸園的認識也會缺乏客觀的分析與冷靜的思考。

關鍵詞:曹禺 《雷雨》 序幕 尾聲 結構 悲劇審美

《雷雨》作爲曹禺先生的處女作,是曹禺的一個戲劇生命,它和一切經典作品一樣,是說不盡道不完的。有人說它是一出“命運觀念劇”[1],有人說它是一出“批判劇”[2],也有人說它是一出“社會問題劇”[3]。人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開掘和闡釋它所蘊涵的意義。然而,在《雷雨》中,最耐人尋味和疑惑的應該是“序幕”和“尾聲”的設定。但是,在《雷雨》的第一次演出中,序幕和尾聲被人爲地刪掉了。從那以後,它們就成了不準出生的嬰兒,甚至在後來的出版的劇本中都不存在了,直到《曹禺文集》[4]出版才恢復了原貌。曹禺也對此感到極大的惋惜。

《雷雨》的“序幕”和“尾聲”的主要情節是這樣的:十年後,周公館變成了教會醫院,樓上分別住着兩位瘋了的老婦――繁漪和侍萍;一位孤寂的老人來到醫院看望她們,彼此卻沒有一句話;兩個年幼的姐弟倆目擊了一切,他們像是聽“古老的故事”一般聽別人談起了十年前的往事。這就是“序幕”和“尾聲”的整體框架。那麼,“序幕”和“尾聲”在全劇中的審美效果和結構意義怎樣呢?

一.“序幕”和“尾聲”,作爲“欣賞的距離”

“同作爲表導演藝術,戲劇不像電影,特別是悲劇,它更多地是在劇情衝突和寧靜的演出氣氛中帶着觀衆‘回家’”[5]。曹禺在《雷雨》中有意設定了序幕和尾聲,將複雜的人物關係、個人罪惡推到一定的距離,從而達到悲劇的審美效果。曹禺在《雷雨・序》寫道:“我把《雷雨》做一篇詩看,一部故事讀,用‘序幕’和‘尾聲’把一件錯綜複雜的罪惡推到時間上非常遼遠的處所。因爲事理變動太嚇人,裏面那些隱祕不可知的東西對於現在一般聰明的觀衆情感上也彷彿不能明瞭,我乃蒙上一層紗。那‘序幕’和‘尾聲’的紗幕便給了所謂的‘欣賞的距離’。”[6]

可以看出,曹禺是多麼深情地眷戀着他那流產的序幕和尾聲啊!他強調序幕和尾聲的淨化功能,他更希望《雷雨》按原來的樣子將其搬上舞臺,讓觀衆帶着一種“哀靜的心”回家。曹禺特意設定了序幕和尾聲,使《雷雨》與一般的社會問題劇區分開來,而成爲一出“思索人生”“思索未來”“思索人類”的富有哲理性的戲劇。

《雷雨》本身就是一出悲劇。魯迅說過,悲劇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那麼《雷雨》到底毀滅了什麼呢?有論者說,“這個家庭悲劇(指《雷雨》――引者按)透過家庭關係和倫理道德觀念的衝突,把八個的苦苦掙扎的人拷打了,摧殘了,並毀滅了。”[7]生存的悲劇也隨之上演。侍萍瘋了,也正是她善良淳樸的人性之美的毀滅。當然,這一毀滅性結果的直接施動者或悲劇的製造者是周樸園,但這幕悲劇並非他的所願,他也是身臨其中的最大的悲劇承擔者,《雷雨》是一部社會悲劇悲劇,但她更是人類命運的悲劇,誠如曹禺先生自己說的“一部《雷雨》全部是巧合”,“《雷雨》對我是個誘惑,與《雷雨》俱來的情緒蘊成我對宇宙許多神祕的事情一種不可言喻的憧憬”,“我不可能斷定《雷雨》的推動是由於鬼神,起於命運或源於哪種明顯的力量,情感上《雷雨》所象徵的對我是一種神祕的吸引,一種抓空我心靈的魔。”[8]要想了解作者的表達的觀念,莫過於作者自己的言語了,從曹禺先生的寫作序言中我們可以看到他想表達的一種觀念,那就是人類與命運的抗爭,而這種命運的觀念是表現在人物之間和人物性格本身。如周樸園與侍萍的舊情,周萍與蘩漪的不正常的關係,周衝對四鳳的愛慕等等。諸種關係都與他們自身的命運緊密相連,這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那麼,序幕和尾聲到底和悲劇有怎樣的關係?在序幕和尾聲的教堂附設醫院裏,到處都是蕭條與衰敗的景色,在這個充滿宗教色彩的氛圍中,蘊含着十年前的一個悲劇故事,在這個充滿懺悔意味的情境中,將觀衆與讀者帶回十年前一個煩躁而又多事的夏日,又形成了“戲中戲”的結構。這樣,故事的發展會在讀者和觀衆的意料和掌握中,不至於到故事突然結束時產生一種更大的恐懼或傷感,讓讀者和觀衆能夠接受原本突如其來的命運變故;在尾聲中,遠處教堂的彌撒同大風琴,呆望着周樸園的`侍萍和蘩漪,在沙發上讀《聖經》的修女,都使這悲劇有了餘音嫋嫋的情境。在收尾中,唯有周樸園一人是清醒地活着的。它對應的劇情是不該死的都死了,不該瘋的都瘋了,該死的卻沒死,這似乎很不合中國人的審美胃口,因爲它不再是簡單的社會批判和道德審判。

對周樸園的罪孽懲罰是:他活着,但要面對孤獨、煎熬與折磨。只要活着就要面對人生最大的痛苦。這就突出了人物及其命運的悲劇色彩。但不是一種絕望與毀滅的大起大落,也不是大開大闔的生死存亡,而是一種寧靜的回味與咀嚼,也是劇作家借用“欣賞距離”的設定對觀衆心靈的安撫和靈魂的淨化。

二.“序幕”和“尾聲”,作爲戲劇結構的美學效果

可以說,如果買櫝還珠地刪去序幕和尾聲後的《雷雨》完全是另外一部《雷雨》了。

首先,刪掉首尾後,戲劇的結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原來的結構是回顧式、倒敘式、鎖閉式或簡單的說是天方夜譚式,四幕主戲放在首尾之間,故事的結局已定,也就是回顧十年前發生的一個古老的故事,就像《枕中記》裏主人公在小客棧睡着又在小客棧醒來,雖然故事的主幹是回顧他的榮華富貴的夢境,但戲劇的主題是超越這個結構。《雷雨》刪去了序幕和尾聲也就是刪去了母結構,類似於敘事學上把第三人稱變爲第一人稱。

其次,《雷雨》將它的“現在時”置於四幕劇結束後的十年,說明是一個倒敘,也就是讓人們站在十年後的今天來回頭看這齣戲,一方面讓人們拉開時間的距離來觀賞它,另一方面是在暗示人們,蘩漪和侍蘋已經瘋了十幾年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用意,即這樣一寫,正好組成了一個“時間的井”,也就是作者在《雷雨》序裏所說的“‘宇宙’這殘酷的井。”[9] “在《雷雨》裏,宇宙像一口殘酷的井,一旦落在裏面,無論怎樣呼號,也難逃脫這黑暗的坑”。[10]很顯然,曹禺的意思是:人在宇宙自然中的生存從根本上講,是盲目的和渺小的,因爲人永遠無法戰勝自然,包括社會人生中的位置,一旦這樣,就不可避免地要犯下罪惡――有罪惡就有懲罰。劇本的故事是以時間爲基本緯度的宇宙的一個組成部分,對於劇中八個人物來講,就是處在宇宙的低處,他們在掙扎、呼號、都想得到解脫(或救贖),想從這宇宙的低處爬上來,可是怎麼也爬不上來。爬了十年,瘋的更瘋了,呆的更呆了,懺悔的還在不斷的懺悔。這是我們從序幕和尾聲中得到的資訊。   第三,刪去首尾後,戲劇的美學效果發生了根本的變化,故事與觀衆的距離消失了。觀衆一開幕就置身於周公館,四幕主戲直接呈現於觀衆面前,有點太突然。曹禺說:“四幕主戲來得太突然,以致於叫人無法接受”,曹禺希望用序幕和尾聲造成美學效果上的“哀靜”,不使觀衆單純地去恨某一個人物,而是帶着一種回顧式的平靜心情去體會、去感受“完整《雷雨》”所帶來的審美享受。

由於結構和美學效果的變化,作者的原意就根本無法實現了。曹禺的原意是要給人們以遼遠的幻想,讓人們回味古老的故事,從而獲得“哀靜”的心情。所以說,刪了首尾的《雷雨》就違背了作者的原意,而他所要表達的感情也會大打折扣。

三.序幕和尾聲,作爲憫人的戲劇審美藝術

在劇本《雷雨》中,作家有深意把他的故事放在一個懺悔的框架內,解構了人物特別是周樸園在利益社會造成的自私、冷酷、薄情等道德意義上的單一判斷,最終將劇作上升爲一種對現實中“人”的觀照。

在劇本《雷雨》中,周樸園是一個性格複雜的人物,對他的評價與劇作的首尾的有無關係密切。以前,對他的理解過多的強調他冷酷、自私、僞善等階級特徵,而忽略了作家挖掘出來的人格深度。完整的《雷雨》劇本透過他和妻子的關係,寫了他性格中的文明塗飾着的專制;透過他和情人的關係,寫了真情難以超越俗世的可悲;透過他和棄兒的關係,寫了血緣讓位於利益的現實。這一切關係必須放在序幕和尾聲的框架內予以審視,否則,周樸園只能是罪惡階級的代言人和承受者。

《雷雨》完整的劇本開頭就是序幕,十年後,周公館已經變成了教會醫院。一天,周樸園滿頭白髮、老態龍鍾、手拄柺杖來到教堂醫院看望兩個瘋女人――蘩漪和侍萍,彼此之間卻沒有話。是兩個修女交代了發生在這裏的十年前的故事。接下來,從第一幕開始到第四幕中重點寫了周樸園和家人的各種關係。透過他和妻子的衝突,寫了他的基本的性格――文明塗飾着專制。具體表現在周勸妻子吃藥這件事。一般說來,丈夫勸妻子吃藥,是無可厚非的,可是蘩漪爲何激烈反對呢?這個問題並不難解答,如果丈夫勸藥,那麼妻子就必須是有病,但是蘩漪的確沒病,這時,周樸園的勸藥就有另外一種意味了,那就是他的家長專制與威嚴,他認爲蘩漪有病就是有病,就必須得聽從他的命令,家長的尊嚴是不可挑戰的,說出來就是法律,但是蘩漪卻違抗了,而且當着他大兒子的面,這立刻讓他的威嚴掃地。這個細節所蘊涵的文化意義在於:當倫理與親情發生衝突的時候,周樸園這個受封建文化影響太深的“文明”家長會將天秤傾向於自己的尊嚴與面子,而棄妻子的人格於不顧。

在戲劇中,還有一個吸引觀衆眼球的情節,就是周樸園與前妻魯侍萍的關係。作家圍繞着周的感情生活,濃墨重彩地寫了他對侍萍的懷念,他們曾經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那就是三十年前的相愛。他深知他和侍萍的地位懸殊,這段感情是不會被社會所接納的,尤其是不會被他所置身的上流社會所接納。如果他下認侍萍,他將會失去很多的東西,例如榮譽、家庭、地位、名聲等。於是,當侍萍再次出現的時候,他的理智使他如同三十年前那樣殘忍地“結束了舊情”。這也就是他認出侍萍後的一句下意識的話“你來幹什麼?”的複雜潛臺詞:當情感和與禮教規範、個人利益形成衝突時,周樸園不願失去現實利益,只能以付出情感作爲代價。結果是,他所做的種種維護現實利益的選擇,換來的只是妻瘋子亡和老邁一生的淒涼悲慘結局。作爲一現實個體,他根本沒有得到解放,作爲被命運掌控的“被奴役者”,他沒有得到自由。相反,他陷入了靈魂的煉獄。

《雷雨》的整個故事是放在序幕和尾聲這樣一個懺悔的格局內,首尾照應。十年前的周家秩序井然,雕樑畫棟,十年後的教堂鐘聲悠悠,彌撒陣陣,周樸園在低婉的鐘聲中作着無言的懺悔。觀衆最終的感受是:那最後的一抹繁華舊夢都被人物濃濃的懺悔消解了,周樸園迴歸到一個靈魂贖罪的現實中人。在這裏,作家沒有把他當成一個“階級”的“代表”來寫,若是那樣,他的下場就必須是死,因爲只有死纔可以象徵一個階級的滅亡。但是,他卻沒有死,死的是周衝、周萍、四鳳,瘋的是蘩漪和侍萍――瘋子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到了天堂,惟獨周樸園清醒的活着,孤獨的活着,活在深深的懺悔裏――只有活着纔會咀嚼孤獨。以此,序幕和尾聲才真正突出了人物的悲劇性因素。可以看出,對周樸園的罪與罰不是階級批判,也不是道德懲戒,而是一種憫人的人道情懷。

作者透過序幕和尾聲對周樸園的故事構成的一個遠距離的審視與否定,如同一位智者站在高處,以一種悲憫的眼光俯視着利慾社會的人們,對着人類的紛紛擾擾搖頭嘆息。劇作暗含的意思是,像周樸園這樣強悍的人物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何況弱小者呢?

總之,《雷雨》的“序幕”和“尾聲”在劇情、人物性格以及戲劇結構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決不能輕易的將它刪掉。如果刪掉了,就違背了作者的創作意圖,作品本身所蘊涵的豐富意義也將狹窄化,同時,曹禺深刻的人生思考以及悲劇的美學效果和結構學意義將不復存在,《雷雨》也就不再是一部敘事詩了。

注 釋

[1]潘克明《曹禺研究五十年》,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6頁。

[2]左懷建《讓那……那天上的雷劈了我――<雷雨>作爲人類命運劇的內涵》,《名作欣賞》2005年第2期

[3]錢理羣等《中國現當代文學三十年》,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413頁。

[4]見中國現代文學館編《曹禺文集》,華夏出版社,2000年版。

[5]張繼紅、張學敏:《作爲電影與戲劇劇本資源的小說<家>》,《電影評介》2009年第20期。

[6][8][9][10]曹禺《雷雨・序》,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87-188頁, 180頁, 65-66頁,181頁。

[7]陳曉濤等《人性的生存悲劇――重新解讀<雷雨>》,《安康師專學報》200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