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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的“師說”及其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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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爲排拒佛、老,振興儒學,提出了“道統”論。但如何使儒學以及的“道統”延綿賡續下去?爲此,他在提出“文以明道”和“文以載道”兩大原則,竭力鼓倡古文運動以改變虛浮文風,使文章能夠直接鮮明地彰顯“先王之道”(亦即儒學之道)的同時,更特撰《師說》,提出必須建立傳授儒學之道的師生關係。

韓愈的“師說”及其影響

《師說》堪稱很能反映韓愈思想、又能體現出唐中葉以後儒學發展新跡像的重要作品。其文不見,故特將見之於《韓昌黎全集》卷十二的這篇名作全錄於下: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爲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聞焉。今之衆人,其下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亦聖,愚亦愚。聖人之所以爲聖,愚人之所以爲愚,其皆出於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惑,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羣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怪也歟?聖人無常師,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餘。餘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貽之。

在這篇爲弟子李蟠而作的文章中,韓愈開篇即將“傳道”作爲“師”之首要職責。所謂“傳道”就是要傳授孔聖儒學之道,並且,“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傳道”之師的作用是十分重要的。但在韓愈所處時代,生活中對於師生傳“道”之事,大多數人卻無動於衷,漠然視之,不僅家長爲孩子“擇師而教之”,只是爲了“授之書而習其句讀”,並非以獲聞聖道爲目的,而且儒士大夫之間雖有師弟相稱,卻或之“羣聚而笑之問之”,或則朋比爲黨,“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這使他不得不深渾地嘆惋:“師道之不復可知矣!”所以,他要很認真地向人們重提孔子“三人行,必有吾師”的教誨,講述孔子學無常師以求獲聞大道,並且“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故事,以期學者“無貴無賤,無長無幼”地擇善而從,唯“道”是求。如此,儒學振興方能有望,孔聖之道才能代代相承,永存於天地之間。

這確乎是當時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着的一個嚴重問題。柳宗元曾述其時狀況道:“今之世爲人師者,衆笑之,舉世不師,故道益離;爲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舉世無友,故道益棄。”(1)在這種風習下,韓愈不僅著《師說》,提振“師道”,而且毫不含糊地招收生徒,傳道、授業、解惑,踐行其“師道”。但這並不爲世風所容,每每受到人們的譏訕。柳宗元說: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爲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爲師,世果羣怪聚罵,指目常牽引,而增與爲言詞。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常熟,又絜絜而東,如是者數矣。(2)

由此當可想見韓愈以師道傳授儒學所承受到的沉重的社會壓力。唯其如此,柳宗元雖亦重視“師道”,卻一再拒絕收徒爲師,並坦言自己才能、膽氣均不如韓愈。這就使韓愈只能“獨謂然引聖,爭四海之惑,雖蒙訕,跆而復奮”(3)了。

“師道”之失,其來有漸,非唐所始。在先秦,孔子本是透過私人講學亦即透過彰顯“師道”來宣揚其學,並創立起儒家學派的。孔子歿後,七十二子之徒乃至子思、孟子、荀子,也都代代相傳孔子之學,宣揚和發展、光大儒家思想。所以,早期儒學發展過程中,“師道”與“儒道”密不可分。秦代“以吏爲師,以法爲教”,儒者與儒道均無甚地位可言。迨至兩漢,儒學逐漸獲得了獨尊地位,但漢儒之學雖也師徒授受,甚至還很講求師承家法,其所重者卻是章句訓詁而已,並不以宣揚儒道爲意。魏晉以還,玄風驟起,釋、老盛行,儒門淡薄,不斷如帶,聖道愈益湮而不彰。至唐韓愈所處之世,人們譏訕“師道”,表面看是不願從師向學,實際上反映的乃是對漢魏以來儒學厭棄的心態。這也是儒學既發生內部危機,又受到外部衝擊的反映。韓愈在這種背景下提倡並踐行“師道”,就具有了應對外部衝擊、消解內部危機,從而振興儒學的意義。故其透過“師道”宣揚儒學的根本道理,其實就是對漢以來儒者章句之學傳授方式的重大變革。這當然會遭到安於舊來學習方式人們的反對。柳宗元雖未像韓愈那樣收徒爲師,但在提倡“師道”方面與之有共同認識,故而他也對章句之學深致不滿:“仲尼豈易言哉?馬融、鄭玄者,二子獨章句師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師。”並提出真正有志於振興儒學者就不應再爲“章句師”,而應自覺認識到並擔負起自己的職責:“言道講古,窮文辭以爲師,則固吾屬事!”(4)

受韓愈“師說”影響,宋儒對如何“傳道授業”、光大儒學問題十分重視。歐陽修接過韓愈的'話頭,進一步暢談“師道”的重大意義,他在《答祖擇之書》中說:

三代之衰,學校廢;至兩漢,師道尚存,故其學者各守其經以自用。……後世師法漸壞,而今世無師,則學者不尊嚴,故自輕其道。輕之,則不能至;不至,則不能篤信;信不篤,則不知自守;守不固,則有所畏,而物可移。是故學者惟俯仰徇時,以希祿利爲急,至於忘本趨末,流而不返。夫以不固不信之心,守不至之學,雖欲果於自用,莫知其所以用之之道,又況有利祿之誘、刑禍之懼以遷之哉!此足下所謂志古知道之士世所鮮而未有合者,由此也。(5)

這就很貼切地闡明瞭“師道”與儒學二者之間的關係。真正的儒學所以難於振興,實因師道缺失或師道不立。讀孔子之書、修儒者之學者,多爲弋獲功利而非堅持古道,這樣的人既無古道作爲內在精神生命的支撐,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對於儒學的真正信念,自然也就經不住“利祿之誘,刑禍之懼”。依靠這樣的人,又如何能使儒學抵抗住釋、老二氏衝擊而得到振興呢?其實,如歐陽修所說的經不住“利祿之誘,刑禍之懼”者,古往今來不知凡幾,這很值得今人深思。

如果說歐陽修從理論上發展韓愈的“師說”,那末,孫復和石介則以其自身實踐來爲人們提供了樹立“師道”的表率。孫復(993一1057年),學者稱之爲泰山先生;石介(1005一1045年)是東京一帶素有聲望的學者,卻對孫復執弟子禮。據說孔道輔(孔子後嗣,其時頗有名望的官員)謁見孫復時,“(石)介執杖屨侍左右,先生(孫復)坐則立,升降拜則扶之。及其往謝也,亦然。魯人既素高此兩人,由是始識師弟子之禮”。(6)此外,胡瑗亦透過在湖學和太學教授生徒,嚴格師弟子之禮,樹立師道尊嚴,爲加強師通竭盡努力。這樣,唐代後期韓愈始倡,經過歐陽修和孫復、石介、胡瑗的弘揚與實踐,儒家“師道”終於自先秦之後而重新樹立了起來。到二程建立之後,這師道又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註釋]

(1)《唐柳先生集》卷一九《師友箴》。

(2)上書卷三四《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3)《新唐書·韓愈傳》。

(4)《唐柳先生集》卷三四《答嚴厚興論師道書》。

(5)《歐陽文忠公文集》卷六八(外集卷一八)《答祖擇之書》。

(6)上書卷二七《孫明覆先生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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