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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愛言情-淺談宋代七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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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宋代都城汴京富庶繁榮,各種普天同慶的節日,如寒食節、清明節、七夕節、中秋節等都對宋詞的創作產生了的深刻的影響,形成了富有特色的節序詞。節序詞創作的繁榮也爲我們今天瞭解盛極一時的宋代民俗文化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其中,七夕作爲古代表達愛情的一個重要節日,在宋詞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現,爲宋代詞壇抹上了含情脈脈的一筆。

爲愛言情-淺談宋代七夕詞

關鍵詞:節序詞 七夕 乞巧 七夕詞

王國維曾經說過:“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文,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後世莫能繼焉者也”。詞的創作在宋代大興,成爲“一代之文學”,被宋代文士們認爲是任情山水,流連光景,傳情達意,懷古詠物的一種主要途徑。作爲一種抒情文學樣式,宋詞很適合表達歲時歡慶的場景。在宋詞中,抒發節日的喜怒哀樂成爲必不可少的主題之一,於是逐漸形成了以歲時節令爲題材的重要類別——節序詞。所謂節序詞就是以時令節日、民俗風景爲表現對象的一類詞作,或抒情、或感懷、或睹物思人、或寄託遙深。

《全宋詞》中的節序詞數量衆多,可見節日在宋人的生活中顯得尤爲重要。而這其中,以表現愛情爲主題的七夕詞更爲引人注目。其感情的豐沛真摯都使我們感受到了“愛(狹義的男女之愛而非普遍的愛)”作爲文學創作中永恆的主題,具有的璀璨奪目的光輝。

一、七夕由來

在我國,農曆的七月初七是七夕節。七夕節是我國的傳統節日,它還有很多好聽的名字,如女兒節、蘭夜、乞巧、巧夕等。每逢七月初七,夏日的芳美還未褪盡,秋日的簌簌又爲節日增添了幾分清爽,空氣中飄浮着果實成熟的芬香,到處都是愛情的味道,正適合愛情故事的上演。

這個愛情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就是牛郎和織女。在中國這個以農業爲主的國家,牛郎織女的故事有無數版本,而流傳最廣的,就是下面的這個:

勤勞純樸的牛郎,父母雙亡,被兄嫂趕出了家門,只得到了家中的一頭老黃牛。在這頭老黃牛的幫助下,牛郎娶了下凡的織女爲妻。夫妻倆你耕田來我織布,生活過得寧靜而幸福,還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後來,織女下凡的事情被王母娘娘知道了,派了天兵天將將織女抓回了天庭。老黃牛就讓牛郎披着它的皮,帶着兩個孩子飛到了天庭去追織女。眼看就要追上織女的時候,王母娘娘從頭上拔下了一個簪子,在天空中一劃,就形成了一條天河,阻隔了牛郎和織女。兩個有情人被無法跨越的天河所阻斷,再也無法在一起,於是情人的眼淚就隨着天河的水流淌起來。兩個小兒女看見父母不能相見,也傷心地哭了起來。他們的哭聲被玉帝聽見,玉帝被他們的真情所感動,於是命喜鵲在天河兩岸搭起了一座鵲橋,並允許他們每年七月初七都可以沿着鵲橋,與自己的愛人和孩子團聚。於是每年的七月初七都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這個故事充滿了重農的氣息,老黃牛在故事中扮演着舉足輕重的角色。同時,孩子在家庭中的作用也被凸顯出來,這些都鮮明地反映了農業社會人們的家庭觀和愛情觀——男耕女織,生兒育女,充滿了勞動氣息和生活氣息。這就是幾千年來中國古代社會裏無數人的婚姻愛情模式。

古人以勞動爲樂,享受着平凡而又怡然自得的生活。他們對於勞動一直持着歌頌的態度。像故事中的織女一樣織得美麗的雲錦,能夠擁有這樣的手藝是對女人“婦工”的具體要求。古代的婦女沒有讀書做官的權利,對她們才能的判定並不是以讀書識字爲標準。女紅成爲她們需要擁有的技能,並且成爲一種美德被髮揚光大。女紅對於女性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出嫁前是閨中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而出嫁之後,女紅的手藝優劣甚至決定了女子在夫家的地位。漢樂府詩中就有這樣的展現:“上山採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閤去。新人工織嫌,故人工織素。織嫌日一匹,織素五丈餘,將嫌來比素,新人不如故”。這是一首棄婦詩,棄婦問前夫新娶的女子怎麼樣呢,前夫將新婦和棄婦做了一番比較,比較主要集中地女紅上面。可知“婦工”對於女性而言的重要性。

再如《孔雀東南飛》中的焦母對於兒媳婦劉蘭芝的不滿,劉蘭芝說:“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爲織作遲,君家婦難爲!”可以看出,焦母對於“織作遲”也曾經抱怨過。

正因爲女紅的手藝對於古代的婦女如此的重要,所以七夕節乞巧的風俗逐漸成爲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非常重視的活動。每年的七月初七是織女與她心愛的`男子相見的日子,塵世間的女子在這一天可以向好心情的織女討教織補的工藝,好提高自己的水平。七夕乞巧的方式有很多,最常見的就是“穿針引線”。據漢代劉歆《西京雜記》所記載“漢綵女常以七月七日穿氣孔針於開襟樓”,可見在漢代就已經有了七夕乞巧的風俗。宋代孟元老在其《東京夢華錄•七夕》中也有這樣的記載:“至初六日七日晚。貴家多結綵樓於庭。謂之乞巧樓。鋪陳磨喝樂、花、瓜、酒、炙、筆、硯、針、線、或兒童裁詩。女郎呈巧。焚香列拜。謂之乞巧。婦女望月穿針”。可見,乞巧作爲七夕節中的重要活動,已經形成規模,獨具特色。另外宋代周密《武林舊事•乞巧》中亦有:“婦人女子,至夜對月穿針,餖飣杯盤,飲酒爲樂,謂之乞巧”的記載。

二、宋代以前的七夕作品

七夕見諸於文學作品,最早是在《詩經•大雅•大東》中,其中載有:“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的詩句。著名的《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寫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扎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樑時劉孝威作《七夕穿針詩》:“縷亂恐風來,衫輕羞指現。故穿雙眼針,特縫合歡扇”。唐時王灣亦有《閏月七日織女》:“耿耿曙河微,神仙此夜稀。今年七月閏,應得兩回歸”。唐代崔顥有首《七夕》更是將七夕乞巧的風俗融入詩句當中,他是這樣寫的:“長安城中月如練,家家此夜持針線。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間不相見”。可見牛郎織女的故事已經廣爲流傳,並且已經成型。連詩人都在爲牛郎織女可以相見而感到高興。

唐詩中描寫七夕風俗的詩數不勝數,內容大多圍繞着牛郎織女的愛情作着詩人式的感慨。詩歌或感於二人的相愛而不相見,或藉此抒發自己對於愛情的見解,或借七夕之際讚頌愛情的純真和美好。“銅壺漏報天將曉,惆悵佳期又一年”;“天外鳳凰何寂寞,世間烏鵲漫辛勤”;“通宵道意終無盡,向曉離愁已復多”;“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烏鵲橋頭雙扇開,年年一度過河來。莫嫌天上稀相見,尤勝人間去不回”唐人的愛情就在這欲語不得,欲罷不能中道破了心事。

七夕的風俗由來已久,無數的文人墨客都在這一天同時沉浸在愛情甜蜜而又略帶傷感的愛情氣氛當中。到了宋代,歲時節令體系日臻完備,節慶民俗活動愈加豐富。宋人對歲時節令的重視程度較前代尤甚。於是,作爲節序詞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七夕詞開始在詞人的筆下展現了它含情脈脈的一面。

三、宋代七夕詞

中國的傳統節日總是有太多沉重的文化因素,像是清明節和端午節,然而也會有像七夕這樣充滿了浪漫氣息的節日。可以想象,每年到了七月初七,家家戶戶都會在月下飲秋水,吃赤豆,交流各自對於愛情的看法。女孩子們則躲在一邊穿針引線地乞巧,以求獲得可以和織女媲美的女紅手藝。宋代的文人在如此安逸的生活環境中,更容易生髮出愛情的感慨。藉着牛郎織女的美麗傳說,在詞中表達自己對待情感的願望以及理想的感情世界。因此,七夕詞從來都不乏浪漫和感傷的情調,這在文人騷客筆下表現的尤爲明顯:

皎皎牽牛河漢女,盈盈臨水無由語。望斷碧雲空日暮。無尋處。夢迴芳草生春浦。鳥散餘花紛似雨。汀洲蘋老香風度。明月多情來照戶。但攬取。清光長送人歸去。

蘇軾的“皎皎牽牛河漢女,盈盈臨水無由語”就是對“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的化用。偉大的詞人蘇東坡在這樣一個普天同慶的浪漫日子裏,也不禁想起了牛郎織女的愛情傳說,提筆寫下了這樣魂牽夢縈的詞句。又如:

雙針競引雙絲縷。家家盡道迎牛女。不見渡河時。空聞烏鵲飛。西南低片月。應恐雲梳髮。寄語問星津。誰爲得巧人。

這首詞以歡快的筆調寫出了宋時百姓歡度七夕的場景。“家家盡道”說明七夕節在宋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儘管這個節日的女性味道更濃烈些,正因爲這樣,其七夕的風氣流傳下來,中國文人漸漸養成了某種柔弱的女性氣質。這種女性氣質使得詞的表達更加的婉約含蓄,藏而不露,心性細緻而溫柔,深情一片,充滿了濃情蜜意。

溫情氣質成爲宋代詞人筆下扣人心絃的力量,造就了無數動人心魄的愛情篇章。這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秦觀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首天人合一的詞成爲了千古以來吟詠愛情的絕唱。其抒情,悲哀中有歡樂,歡樂中有悲哀,悲歡離合,跌宕起伏。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情韻兼到,風骨俱高,於黯然銷魂之際筆鋒陡轉,流瀉出歡快之意,以明朗的調子曲終人散,昇華了無數情感,成爲千古佳句。

談到七夕詞,柳永的《二郎神》也是不得不提的:

炎光謝。過暮雨、芳塵輕灑。乍露冷風清庭戶,爽天如水,玉鉤遙掛。應是星娥嗟久阻,敘舊約、飆輪欲駕。極目處、微雲暗度,耿耿銀河高瀉。

閒雅。須知此景,古今無價。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擡粉面、雲鬟相亞。鈿合金釵私語處,算誰在、迴廊影下。願天上人間,佔得歡娛,年年今夜。

這首《二郎神》是柳永對於北宋七夕市民生活的白描,將北宋七夕的風俗盡現筆端,人物描寫惟妙惟肖,至今仍然使我們如身臨其境般地感受七夕節熱鬧的氣氛。一位可愛的少女在月色中穿針引線,期望自己可以成功乞巧。好不容易穿上線了,她鬆了口氣,沒想到就在迴廊的盡頭,聽見了金釵絲語之聲,原來有人在月下定情呢!金釵成爲七夕節男女戀人交換定情的信物。宋代詞人曹勳也有“是向夕、穿針競立,香靄飛浮。別有迴廊影裏,應鈿合、釵股空留”的詞句,其中亦提到金釵定情,可見七夕定情,也是乞巧之外七夕的另一個風俗。

詞人與百姓不同,詞人的愛情觀與平民百姓的愛情觀也不同。詞人的溫柔氣質,使他們的愛情即使是無望的追求與反抗,都沒有那麼激烈,有的只是無可奈何,有的只是心有不甘。他們在塵世的羅網中編織着自己美好愛情的夢想,又在這種烏托邦式的夢想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他們盡全力捍衛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守候,在詞作中投入了全部的執着。於是纔有了歐陽修“一別經年今始見。新歡往恨知何限。天上佳期貪眷戀。良宵短。人間不合催銀箭”的感慨;毛滂“下簾時。人間天上,一樣風光,我與君知”的誓言;王之道“蛛絲有恨,鵲橋何處,回首又成惆悵。長江滾滾向東流,寫不盡、別離情狀”的嘆恨;謝逸“橋橫烏鵲,不負年年雲外約。殘漏疏鍾,腸斷朝霞一縷紅”的脈脈深情。

七 夕詞是宋詞當中一道獨特的風景,有着癡絕的情韻和美。它不僅使我們深入地瞭解了宋時的時序節令,民風民俗,更成爲了無數詞人抒發愛與情的途徑。詞人藉着七夕的美麗傳說,將心中那“不管天上人間,願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的願望吶喊出來。於是,今天的我們才能看到如此多優美的愛的詞篇,字字句句,哀感動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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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黎亮、張琳琳.節令.重慶:重慶出版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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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陳貽焮.增訂註釋全唐詩.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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