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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所見的津輕原風景讀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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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麗菊與鬱金香不過是小販的謊言,

杜鵑所見的津輕原風景讀書筆記

先生整日佇立於檐廊上,

嘴裏唸叨着什麼“...巧言令色...”

我剋制住自己的遐想,在回過神來之後甚至有些不屑。開始讀太宰的作品不過是在半年前不到的光景,除去早已耳熟能詳但實際讀來壓抑且費解的《人間失格》是早在幾年前便入手了之外,究竟源於什麼契機接觸到太宰的作品,我想僅僅是因爲無聊。像是對“小說燈籠”抱有諸如“不爲人知的浪漫與詼諧”,“無盡深淵前最後的寧靜”,“時代洪流中少有的感性與渴望”一類的妄想云云,也僅僅是因爲無聊,甚至於無知,斷然稱不上是研究,消磨時光還差不多。但至於時評之流的所謂“顛覆式的輓歌”,也無非是爲了出版社多賣出幾本的說詞。於是乎從開始就並未抱有任何儀式感與宏偉目標與深刻含義的舉動,不過是在川端康成這樣的老熟人之外添加一位帶有些許新鮮度的作家罷了。但他所呈現的卻早已遠超我的期待,他的熱情與純真與狂怒一度令我爲之震顫與讚歎,他卻在下一刻敗下陣來,畏首畏尾,醜陋而可憐,令我爲之憤懣與鄙夷。誕生於混沌與瘋狂,因脆弱易碎而佯裝平凡的鬼才,懷揣着希望與絕望,自信與自卑,熱情與冷傲,終究抑制並依賴着那份混沌走向滅亡,或許這便是如今我對太宰的認知了。

小說家的話,萬萬不可輕信。

先生也是在透過鏡片的狐光在捉弄人呢。

藉着私小說的把戲矇混過關是行不通的,必然遭受社會的唾棄,這也許是太宰選擇私小說的緣由之一吧。以至於令女讀者把握不了分寸,普通讀者也分不清自己訴諸情感的對象究竟是書中人物還是作者本人了。自導自演的`舞臺劇裏,角色也不必揹負作者的虛榮和自尊而活吧,想必會更加率真而散發出最打動人的魅力吧,即便是生存就足以了,畢竟是噴塗着生之氣息的劇本。但卻也註定避免不了生存中令人厭惡的一切,因了這創作手法而更加栩栩如生,於是乎包含着對角色與作者的不滿一併宣泄下來,不得不說,暢快淋漓。大庭葉藏的後半生於我似乎有些過時且不適,但《小丑之花》卻是字裏行間洋溢着富裕極盡奢侈的生之氣息與同等數量級的青澀茫然不知所措,生而爲人,既是如此揮霍浪費,又是如此喜悅動人,相比之下,規則與教條就顯得索然無味,竟生不出半點情感來,察覺到時更令我吃驚。這樣兩份截然不同的情感,讀《津輕紀行》時有了更深的體會,但故事卻是要更加平淡些的,或許是更加真實的緣故。對着故土將自己的不完美,自己的醜惡一一展現出來吧,即便是最真摯的回憶也會籠罩上名爲紈絝的陰影,不正是時時刻刻都充滿着矛盾的平凡人生的真實寫照麼。但或許對於自己的愛與熱情,太宰自始至終都懷着忐忑與不自信忍受煎熬。在《致川端康成》裏有這樣寫道:“養小鳥,看舞蹈的生活有這麼了不起嗎?...漸漸,我忽然從最底層感到你對我那種宛如涅莉那般執拗彆扭有熾熱的強烈愛情。不對,不對,我要頭,你雖然故作冷漠,但你那陀思妥耶夫斯基式激烈又錯亂的愛情,然我渾身發燙。而且,你對此毫無所覺。”卻又在[日本浪漫派]期刊的連載上說着類似“..我看了一眼芥川賞的文章便安心了,我也能寫...”這般矛盾的話。我的腦海中映出他--在對作品自我肯定的同時,又不敢確信是否真是由於意識形態的潛在壓迫而使得評審做出昧着良心的決斷,猶豫再三最後竟厚着臉皮去向本人詢問--這樣的面龐。但又或許是義無反顧的執着與熱情令他早已有了聲討的資本,那麼上述的言行便看起來是一致的了,但我想太宰並非這樣剛強的人類。儘管如此,字裏行間無不透露着真誠的一撮私小說,正是剎那間拽住慌忙趕路的我停留駐足的主要原因之一。想來“就算是不完美也展現給你們看吧”這樣的心聲無獨有偶,但卻是從可愛,靈動,耀眼千萬倍的存在所發出,大概人的真誠並不分高低貴賤吧。

“晚安。

我是沒有王子的灰姑娘。

我在東京的何處。

你知道嗎?

我們永無再見之日。”

相較於真誠,浪漫則像是隱藏在糟糕且平凡生活背後的美學與哲理了。如若是止步於太宰鄙陋人生中無盡的自我批判而忽視了他顯而易見卻又難以尋覓的別樣情懷,就未免顯得太奢侈浪費了(當中自然是要排除那些成日將“我很抱歉”,“活着就是爲去死”之類的話放在嘴邊但書卻只讀了一半便扔在何處無從找尋的那些無關者了)。但抽象的美學很難界定標準,或許正如同“無賴”無法界定標準一般,只不過後者因爲意識形態而有了大衆的標準,而如今的前者則更加百花繚亂一些罷了。迄今爲止我所認知到的浪漫無非兩種,少女的背影同少年的詩,至於青春以外的經驗漫談,尚且留待青春之後再作考量。少女的背影,並非僅僅存在於失落少年淋灌着的午後細雨裏,有時,也在人羣熙攘的幹線電車上,在嘈雜客廳深處的忙亂廚房中,在盛夏寧靜夜晚的溫暖家人旁。太宰筆下的少女心境絕非純白,甚至像是綴滿深邃的天青石一般映着幽暗的光,卻在思考,慌亂,傾覆,失神的剎那間早已超脫了傳統美學中那份挽着列車帽少年右手的純情,儼然成爲了新的哲理。這樣的浪漫,也許正如川端康成所言,“是時評家偶然的幸運”。真希望那不是在應了太宰的質問後再說出的慰藉之詞。至於少年的詩,也並非一切都爲了書寫懵懂愛情,有時,也向着權威挑戰,有時甚至於漫無目的,時常充斥着盲目自信,惺惺僞善,天真玩樂,胡思亂想,以及,無盡的奔跑,而在旁人看來卻正是所謂的浪漫。觀衆和演員間並無公平可言。一心尋死的少年竟會被當做英雄,又被玩弄於政治股掌之間,好一齣浪漫主義者的悲劇,而一切的源頭,誰能想到是被當做背叛友人時的自嘲呢?少年肆無忌憚地質問着“是等待的人更痛苦呢,還是被等待的人更痛苦呢”,放聲調侃着笛卡爾,Anthony Van Dyck,芥川龍之介,祈求着悲憫的下一刻又放不下腐蝕的自尊。但卻彷彿給人一種入木三分,擲地有聲的錯覺,見識着渺小身軀是怎樣支撐起凜凜威風,“帶着勇氣向前走,切勿絕望!”也許,這樣的浪漫正如同註定要熄滅的希望之燈火般呼扇搖曳在永無止境的黑夜裏。

並非有感而緬懷,卑鄙的告別並不值得緬懷。僅僅是在特定的時間裏爲着特定的人而書寫下尚未忘卻的心得罷了。我試圖在腦海中努力還原出滿懷私心的太宰筆下的津輕原風景,卻像是在凌晨時分拍打着津輕海峽碩大礁石的海浪一般,永遠只能瞥見這滄然土地的一角。但正如喝酒是爲了享樂而並非逞能一般,我自覺這也並無不好。忽而又想到他同鄉會上的醜態...真誠的人卻被世界所拋棄...父親的背影又成了大哥的背影...尋覓阿竹時的複雜心境...似乎孕育了那份率真的津輕土地我又能窺見一二了。也許太宰是打從內心裏討厭着酒吧。

商人有着商人的生存之道,

泣血啼鳴的杜鵑無從得知,

那巧言令色者如今尚還活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