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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科漢語言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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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形象 相同的命運

本科漢語言論文

——鳴鳳 梅芬 瑞珏的愛情悲劇及形象分析

摘要:《家》是我國著名文學家巴金先生的一部長篇小說,在這部長篇小說中巴金先生塑造了衆多年輕、美麗、善良的女性形象。其中鳴鳳、梅芬、瑞珏這三個女性,她們雖然性格不同、經歷不同、遭遇不同,卻有着相同的命運。本文透過對這三個女子悽慘的愛情悲劇進行分析,從而揭露了封建社會、封建家族、封建倫理是造成她們悲劇的根源。

關鍵詞: 巴金 《家》 悲劇形象 悲劇原因

愛情本來是人類最聖潔最美好的情感之一,然而在封建專制時代, “存天理, 滅人慾”踐踏着人類最神聖的感情。在巴金筆下, 無論是出身卑微的丫環奴婢或看似養尊處優的小姐、少奶奶, 都生活在無愛畸形的生存空間裏。梅芬因失去愛而抑鬱致死, 瑞珏卻因得到愛而失去生命, 鳴鳳也因愛而投湖自盡。這些女性都是那麼嫺雅、善良、柔順, 可命運卻把她們擺佈得如此悲慘, 使人不免產生悲憫之感。巴金的《家》就以我們共同關注的戀愛婚姻問題爲主線,透過一系列的愛情悲劇事件,憤怒地控訴了封建家長制和封建禮教的罪惡。尤其是作品中的三個女主人——鳴鳳、梅芬、瑞珏,她們雖然性格不同、經歷不同、遭遇不同,卻有着相同的命運。作者採用悲劇的藝術手法強化了封建制度環境下她們的愛情悲劇性。本文就以她們爲例進行分析,從而揭露了封建社會、封建家族、封建倫理是造成她們悲劇的根源。

一、鳴鳳——夢想破滅的無助女子

在巴金的筆下出現的男女僕婢形象很多。其中屬於着力刻畫,富有鮮美性格的卻也不多,要論塑造的最成功、最鮮活生動的僕婢形象就非鳴鳳莫屬了。雖然在作品中她只是個小人物,但作家爲我們塑造出的她的形象卻讓我們過目不忘。

鳴鳳出現在《家》中,作家雖然只集中在四、十、十六、二十六這四章來表現這個人物,但卻將這個下層社會的妙齡少女的外貌以及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既溫柔又倔強的性格)給讀者以充分的展示,把一個純真善美的勞動婦女形象極富光彩地塑造出來了。巴金在作品的第二章對鳴鳳做了惟妙惟肖的肖像刻畫:“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腦後垂着一根髮辮,一件藍布棉襖裹着她的苗條的身子,瓜子型的臉龐也還豐潤,在她帶笑說話的時候,臉頰上出現了兩個酒窩。她閃動着兩隻明亮的眼睛……”[1]寥寥數語活畫出了浸透着中國傳統審美旨趣的典型東方美女形象。這樣一個可愛純真,令人憐愛的女孩子,難怪覺慧喜歡她。在第三章,又從覺慧的視角對鳴鳳的臉部來了一個特寫:“這張美麗的臉上總是帶着這樣的表情:順受的、毫不抱怨的、毫不訴苦的,向大海一樣,它接受了一切,可是她連一點吼聲也沒有。”[2]這就寫到了人物的精神,揭示了人物的思想性格,從而暗示了她不幸的命運悲劇。

的確,她是不幸的,從小就失去了母親,被賣到高公館,從此開始了她那備受折磨的苦難生活。聽命令、做苦事、流眼淚、捱打罵,這一切都成了她生活的重要內容,連未成年的淑華都可以隨意呵斥她,可見鳴鳳在高家的地位是極其卑微的。所以她終日戰戰兢兢,害怕挨太太們的打罵。對於這樣不合理的現實,鳴鳳跟當時所有的丫鬟一樣,只有服從主子的安排,從不違抗主子們的意願,總是盡職盡責的服侍她們。對於生活中的諸多不平等現象以及自己悲慘的生活境遇,她認爲“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了的”,並常拿這句話安慰自己,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是由一個萬能的無所不知的神靈安排好了的。但另一方面,鳴鳳又比其她丫頭多了一份勇氣,她雖然相信命運但她也非常渴望改變這樣的命運。

作者寫到她的這種變化是在第四章,寫她辛苦了一天後並不像別人一樣馬上睡去,而是利用她所珍愛的屬於她的這點自由的時間,取下自我的人生面具,開啟自己的“靈魂一隅”,思索個人的命運。她悲嘆自己的不幸,虛構假想自己的歸宿。她怕走上喜兒的不幸之路,嫁給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她認爲若是那樣還不如死了的好。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忽然想起了覺慧,她的心馬上舒展了,一線希望溫暖了她的心,她盼望他向她伸出援助的手,也許只有他能救自己。顯然她把希望寄託在覺慧身上,希望他能救自己出火坑。儘管如此,以上事實畢竟說明了宿命論的命運在她哪兒開始動搖了,她也不甘心於沉淪,不能忍受悲慘的人生現實,並渴望平等的社會地位,盼望過和別人一樣的自由幸福生活。鳴鳳渴望改變自己的命運,隨着與覺慧戀情的發展,更加強了她的渴望。可是不合理的社會現實卻要扼殺她的這種渴望,不容許她改變這種命運,對她不能說是沒有心理準備,可是萬萬沒料到的是一個更其不幸的命運安排,即給馮樂山做小,寧死也不給那老頭做小老婆。然而事實是非要她做小不可,這就發生了激烈的對抗,於是悲劇發生了:鳴鳳拒不做小,投湖而死。

一方面鳴鳳拒不做小,投湖而死的不公平命運是人爲的,是權勢者強加給她的。把她送給馮樂山做小,是高老太爺決定的,這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求助於太太,希望太太同情可憐她,並幫助她,太太雖然可憐她,可是如同她所說的,這是老太爺的意思,我們也只得聽他的話。老太爺的話連我也不敢不聽啊。你看,是如此的蠻橫和專斷!看來,鳴鳳只能接受高老太爺的決定去給馮樂山做小。一些人也用安分守己、順從命運的話勸她認命。但是鳴風偏不接受這個命,死也不接受。她就是以死來對抗高老太爺的專斷統治,表示自己的控訴和抗議,以死來表示對封建統治者的蔑視和宿命論的否定。

另一方面鳴鳳的死也是殉情的死。她愛覺慧,是真誠的、是純潔的。她把他看成“救星”。提起他,她就似乎找到了庇護的力量,把他看成個人幸福的源泉,說起他心裏格外甜美。她在純潔的愛裏找到了忘我的快樂,她爲這樣的愛情而欣慰。尤其是在被覺慧吻過以後,她覺得已經得到了純潔的男性之愛,但是她的幸福是擁有了覺慧的愛,而她悲慘的命運同樣來自這點。因爲她們所處的環境是不允許少爺和丫頭戀愛的。

鳴鳳九歲被買到高公館,覺慧與鳴鳳同齡,兩個人常在一起玩,久而久之便產生了感情,這種感情可謂淳樸。覺慧是一個受五四思想影響的新青年,是一個對封建主義大膽勇敢的叛逆者。由於自己的這種激進思想,在高公館這塊沙漠中常感到孤單,可是漂亮、純潔、可愛的鳴鳳的愛情成了他家庭生活的安慰和幸福的源泉。於是他以一個少爺的身份去愛一個丫頭,併發誓要把她從悲慘命運中拯救出來。鳴鳳也很愛覺慧,她向覺慧表示:“我願意一輩子在高公館裏服侍你,做你的丫頭,時時刻刻在你身邊。”這是鳴鳳發自內心的感情寄託,也是她在內心追求愛情的自由狀態。但他們雖然深深的彼此相愛,然而封建等級的森嚴意識卻彷彿一堵牆阻隔在他們中間,使她們的愛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場悲劇。

恩格斯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悲劇就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矛盾”, [3]鳴鳳的愛情悲劇就是自己的美好夢想和這個夢想實際上不可能實現。在那個家規森嚴的大家庭中她們的愛只不過是一場夢,因爲她們的愛不僅違反了封建禮教“門當戶對”的法規,也違反了封建等級觀念。她與覺慧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階級,一個是公子,一個是婢女,這種跨越階級的愛,本身就是一種對自己身份與地位的叛逆,註定了是要毀滅的,也註定了此種愛的本身就是一種悲劇,丫頭與少爺本來就不是同一類人,這是封建王國裏無權的主人與一個柔弱的婢女之間發生的。所以鳴鳳不敢對自己的愛情奢求太多,她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做一輩子丫頭來侍奉覺慧,但就是這麼一個小的可憐的願望在那個黑暗的王國裏也實現不了。

在這裏,鳴鳳雖然能大膽突破階級地位的界限,勇敢的愛上高家三少爺,無疑是值得我們讚揚的,可她的這種判逆的愛又是如何的徒勞與多餘,在那種封建等級觀念深重的社會中,達官貴人的婚姻都要講究門當戶對或是高攀而上,而絕對不會允許覺慧對階級地位不顧的愛情,更不要談什麼婚姻結果。鳴鳳被高老太爺送給馮樂山當老婆,就是對她這種超階級的叛逆愛情的扼殺。作爲一個叛逆者,她的思想中有強烈的反抗意識與鬥爭精神,可作爲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無論憑學識還是個人力量都無力抗擊這種剝奪她與覺慧愛情之惡毒的進攻,找不到一條與之抗爭或自我解救的道路,而爲了使自己神聖的愛情不被玷污,爲了自己做人的尊嚴,她別無選擇,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呼喚着“覺慧”的名字而投湖自盡,表達她對愛情的忠誠。可見,鳴鳳的悲劇具有深刻的意義,“它是一個作爲聖潔美麗的審美主體遭到無情毀滅的悲劇,也是一個憂鬱苦悶的靈魂得不到解脫,而被逼迫自取滅亡的悲劇,而造成這種悲劇的罪魁禍首,就是封建等級觀念與門閥制度。”[4]鳴鳳的悲劇意義就在於它對這種封建等級制度的強力諷刺與抨擊。

二、梅芬——芳魂銷隕的癡情女子

在巴金的《家》中,不僅僅是下人沒有人生自由,即使那些處於主子地位的小姐們也不配有好的命運,女性悲劇也同樣發生在她們身上。梅芬就是典型的例子。她與覺新早就心心相印,在封建婚姻中也是很合適的一對。然而,由於雙方的母親在玩牌的過程中發生了一點糾紛,拒絕了兩人的婚事。就這樣,由於父母之命,輕易地斷送了她們的幸福。從此以後,正像梅芬自己所說的那樣,她就像深秋的一片黃葉,一天天走向了枯萎和飄零。

在作品中,梅芬是一個“林黛玉式”的人物,她多愁善感,聰慧而美麗,作者對她描寫的筆墨不是很重,可是對她的出場卻頗費匠心,可謂“千呼萬喚始出來”。梅芬正式出場是在十五章覺民覺慧大年夜到琴表妹家拜年的時候碰見她,在此之前,小說中有三個地方提到她,爲她的出場做了鋪墊。第一次鋪墊出現在有關覺新命運的介紹中,文字極簡略,但爲以後情節的開展做了預設。第二個鋪墊,是從琴的口中敘述出來的,既講到現在守寡的梅芬的情景,又談到當初她不能和覺新結合的真實原因,還有她對當前梅芬的形象的描述:“她有點憔悴,不過人並不十分瘦,而且比以前更好看些,只是那雙眼睛,水汪汪的,裏面似乎含了不少的東西。”[5]這只是粗線條勾勒,但就從這幾筆塗抹勾勒中,已讓人大約看出梅芬含有深深的痛苦。她是一個命運坎坷,哀怨憂戚的女性,已經賦予形象以病態美。第三個鋪墊是覺新的敘述:他具體而細微的描述了他在商業市場門口所見到的梅芬。這裏所敘述的是兩人的一次意外的戲劇性的相遇,作家正確把握了這個戲劇性的瞬間的人物神態,傳神的揭示出人物豐富複雜的內心活動。別後重逢,梅芬有好多話要對覺新說,可是因爲有大姨媽在,她什麼也沒有說,也不能說。直到第二十一章,梅芬到高家避難時兩人獨對才做了說明。人物還沒出場,已經透過層層鋪墊讓讀者大概瞭解她所遭受的不幸及其性格特徵。於是在十五章梅芬正式出現在讀者面前,作者這樣描寫她:“依舊是那張美麗而悽婉的臉,依然是苗條的身材,依然是一頭漆黑的濃髮,依然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只是額上的皺紋深了些,腦後的辮子又改成了髮髻。”[6]幾個“依然”將梅芬的外貌給我們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這正是讀者期待中的那位感傷的美女形象。

這位感傷的美女本是一個聰慧的才女,深得中國古典詩詞的陶冶,因而談吐優雅,具有感傷詩人的氣質。但她一生坎坷、屢遭不幸,在她的生活中連一個跟她說話,聽她訴苦的人都沒有。她向覺慧們訴說自己孤苦無助的生活:我看見花要落淚,看見月缺也會傷心……你們都有明天,我哪有明天呢,我只有昨天。一個永遠生活在昨天,而對未來沒有任何希望的人是多麼的悲哀。所以,在巴金《家》的悲劇人物中,梅芬是最感傷悽哀的一個,她本身就是一首感傷的詩。那麼造成她這種多愁善感人未老心先老的原因是什麼呢?

梅芬 自嘆命薄,是一個很不幸的女人。她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沒有鳴鳳那種屈辱打罵的經歷,按說應該有比鳴鳳更好的命運,其實不然,她也不能自己做自己命運的主人。她與覺新自幼青梅竹馬,可由於雙方的母親因爲個人恩怨以一時的任性和賭氣將這門美滿的婚姻給斷送了,讓一對令人豔羨的戀人從此天各一方,這是梅芬在人生道路上所遭受到的第一個打擊。梅芬心頭傷痕累累,明明母親對她不幸的婚姻負有一定責任,但她從未抱怨過她,反而總唸叨是自己拖累了母親。每當傷心至極,她免不了痛苦,但總是躲在房裏,唯恐驚動母親和他人。她從沒有埋怨過覺新,仍一如既往的愛着他,見到他便感到無限的安慰“我很想看見他,我又怕看見他……剛纔他還到這來過,我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我不敢在門縫裏望他一眼,只有等他走的時候,我才偷偷的看了看他的背影。”[7]她沒有因自己的失意而對瑞珏有絲毫的嫉妒和忌恨,反而真誠的對她表示羨慕和喜愛。但善良的她找不到愛情幸福的路,只想以死作爲解脫,她覺得自己已經過了綠葉成蔭的時節,現在正走上飄零的路了……在封建禮教的嚴重束縛和毒害下,梅芬精神麻木,神志昏昏,再也無力自拔,她只能在經受長久的精神上的摧殘與折磨之後,在憂鬱痛苦中死去,成爲封建禮教下的犧牲品。

所以說,錢梅芬也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當覺新娶了瑞珏後,梅芬也嫁人了,但卻沒有得到幸福的歸宿,一年後她丈夫死了,“青年居孀”,過着以淚洗面的“尼姑庵式”的生活。當她守寡後再次遇到覺新時,雖相隔咫尺,卻只是似打招呼非打招呼的點頭,她自己最後也變得心如止水,“一生只是讓命運擺佈”,“不能自己做一點主”。梅芬未老先衰、相信命運、服從命運,而忘了幸福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年輕的梅喪失了青年人本應有的熱情,在悲哀、孤寂中離開了沒有愛的人世。她埋怨命運對她的不公,人們也感慨與封建禮教對她的愛情幸福的摧殘,豈不知她是死在自己的軟弱與順從之中。在梅意識中,“有不可違的母命,有不可反抗的禮教,有至死必從的丈夫,念念不忘的愛人,惟獨沒有的是她自己應該爭取的幸福。”[8]傳統理念的毒害使她甘願處於被支配的地位,只知自嘆命薄,用強烈的宿命觀來承受生活給予她的一切不公平。追求“婚姻自由”與“個性解放”對於她是遙遠而不現實的夢,不願爭取自我,不懂自身還存在着自我的生存價值,更不知女性還應該有女性的個人自我意識。最終,梅嚐到了服從命運的苦果,不可避免地結束了沒有自我的短暫人生。

但我們也知道,錢梅芬是一個受到過“五四”新思潮感染的知識女性,她曾向人說到她讀《新青年》等刊物時的心情,說是從中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她說她羨慕這一切,話裏充滿了多麼熱烈的嚮往之情,可見新思潮也觸動了她的心。可悲的是她獲得僅是新生活的幻影,未能轉化爲自己的性格力量,面對自己和覺新的純潔愛情將被封建家長無情的拆散時,她沒有勇氣起來反抗,主動爭取幸福,卻將其埋在心底,等待着雙方家長的恩賜,當愛情的希望轉爲泡影時,她卻又以巨大的痛苦接受了長輩們硬加給她的無愛的婚姻,梅芬在婚姻上始終恪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義而不敢超越一步,正是她所維護恪守的封建教義斷送了她的青春和生命。

梅毀滅了,由於封建家長的`頑固和自己服從命運的性格,她完全做了一個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她妥協與這個社會這個家庭,把年輕人應有的的理想追求過早的埋葬了,她的遭遇讓人可憐,但她柔弱,完全屈從於封建家長專制的性格又讓人鄙夷。在五四新文化已經闖入了她的生活時,她應該向琴那樣反抗,而不應該向舊的制度妥協,不應該甘心做一個封建禮教的犧牲品,更不應該完全喪失抵抗這種重壓的能力和信心,說什麼只有昨天沒有明天的話。這纔是黑暗王國中最爲可怕最爲沉痛的悲劇。如果她和琴一樣與封建制度作鬥爭,她的人生會受人擺佈嗎?事實告訴我們傾向於舊的制度就不會有好的結果,封建家族與現代意識的衝撞中,在這樣的時代裏,對於這樣的舊制度,唯有叛逆才能擁有幸福,完全屈從是行不通的。

三、瑞珏——婚姻無奈的軟弱女子

作品中瑞珏的身份不同於下人鳴鳳和梅,她出身名門,嫺熟、端莊、溫柔。在這個大家庭裏,她既是長房長孫媳婦,又是重孫的母親,但她應有的權利依然得不到保障,僅僅因爲長輩們一句“血光之災”的無稽之談而活活爲一個死人斷送了自己的幸福和生命。使她最終成了封建迷信和高家內部傾軋鬥爭的犧牲品,作者透過瑞珏的悲劇更深層地暴露出封建家庭的兇殘、暴戾。

和鳴鳳、梅一樣,瑞珏也一個美麗、敦厚、善良的人。她體貼丈夫,愛護弟妹,同情寬容別人。她有着“親切而豐滿的面龐,靈活而充滿善意的大眼睛” ,使人“不自覺從心底浮起了好感”。她在高家,上自老爺、太太,下至僕役、婢女,都說她是好人。她總是溫和地笑着,寬容地對待一切。她深深的愛着自己的丈夫,這不僅表現在生活上,更表現在精神上。當知到丈夫喜歡梅花,就親自跑到梅林爲他折梅,在屋中所有的瓶裏都插上了梅花,並且傾注心血地爲覺新畫了一幅梅花帳檐。她並不知道覺新喜歡梅花的真真原因,也不問爲什麼,只是因爲覺新喜歡,她就千方百計的滿足他的心靈要求。她知道覺新在大家庭中所受的委屈,就用自己的心去溫暖他的心,替他分擔憂愁,而且爲了不給他增加煩惱,總是追隨他的心意而行事,她全身心的愛着他,將整個身心都交付給了他。瑞珏賢惠,待人和善寬厚。當覺慧因參加學潮被祖父囚禁在家時,瑞珏怕小叔子悶出病來,真心的寬慰他,並和他下棋,以此使他消愁解悶。還有表現在對梅的態度上。當她知道了覺新和梅的感情及覺新愛梅花的真正原因後,不僅沒有責怪他們,反而非常同情梅芬的遭遇,且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她主動找梅芬談心,竟然淚流滿面地表示“我真想走開,讓你們幸福地過日子。”[9]她真誠地關心她、勸慰她、同情她,兩人執手而談,相擁而泣,最後竟結成了姐妹。

在這“牢籠”似的家裏,瑞珏的善良、寬容、忍讓並沒有爲自己帶來平靜和幸福的生活,相反卻縱容了那些“僞君子”、“劊子手”的長輩們,他們更加肆無忌憚的迫害她,以至把她推上了絕路。

魯迅說過,“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10]在梅芬的故事裏,美好的東西是在宣告毀滅後,又透過反覆的渲染而展現出來的,那麼,瑞珏的故事中美好的東西則是在極盡渲染後又突然被毀滅的。

瑞珏與梅、鳴鳳不同,在婚姻方面應該算得上是幸運的。一個女人在那個時代所擁有的人生幸福,瑞珏似乎都擁有了。她嫁了一個尊重女性的、而且對家也很有責任心的男人,在那個母以子爲貴的年代裏,她又爲高家生了一個重孫,成了名正言順的高家少奶奶。對她來說明天不過是今天的自然延伸,她無需像鳴鳳那樣透過對明天的期望來彌補今天的空虛,昨天不過是今天的鋪墊,她也不必像梅那樣從昨天的回憶中打撈溫暖和慰藉。然而,在一個看似完美的面紗下掩蓋着的卻是一出令人心酸的悲劇婚姻。她和覺新的婚姻是“門當戶對”的老戲碼,是覺新的父親用抓鬮的方式讓她和覺新結合的,這在今天看上去是多麼的荒唐可笑。這種荒誕性的開始也就註定了她們悲劇性的結果。

與梅、鳴鳳一樣,瑞珏也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傳統婦女,她的理念中只有根深蒂固的“三從四德”。從父親的家到丈夫的家,她將自己始終拴在男性身上,生活的核心不是自己,而是以身相許的男人和終身所託付的家庭爲最大的依靠。她愛覺新勝過愛自己,她對丈夫的愛就像一弘清泉,滋潤着丈夫那疲憊的、焦慮的身心。當她親眼看見覺新與梅相對而泣,互訴衷腸時,她“也不說什麼,就帶笑的把海臣送到覺新面前要他牽着。自己走到梅的身邊,很親密的扶着梅轉過假山走出去了。”[11]瑞珏就是這樣以自己的寬容大度解脫了覺新與梅芬的尷尬局面,她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在瑞珏的婚姻裏丈夫給予她的同情與責任多於愛,她每天所面對的是一個整日把自己的感情沉浸在過去的丈夫,這樣的婚姻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無疑是一場殘酷的悲劇。

瑞珏在這個家庭中既是長房長孫媳,又是重孫的母親,可是在封建制度下不管她的地位多鞏固,作爲一個女人來說,她的應有的權利依然得不到保障,人們(包括她的丈夫)情願保護死去的高老太爺也不願或不敢去保護活着的孫少奶奶。當高老太爺死時,瑞珏正在待產。但陳姨太等人搬出 “血光之災”的鬼話,迫使覺新將瑞珏遷到城外陰暗潮溼的房子裏生產。當瑞珏得知這個消息時,她“不說一句抱怨的話”。善良、軟弱的瑞珏,別人已經把她往絕路上趕了,她還在認爲是自己的命不好。她唯一的反抗就是她的哭聲,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的悲慘。 爲此,覺慧等人勸覺新起來反抗,批判他時,瑞珏卻又急忙替覺新解釋:這不是你大哥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在這裏瑞珏“以男性爲中心”的傳統觀念潛在的起了很大的作用,她只會用無盡的誓愛來體諒覺新的苦衷,而不會居高臨下的審視,否定他的弱點,根本不計較正是覺新的不抵抗主義幫助封建勢力毀掉了她的幸福,並將毀掉她的生命。

如果說梅芬像深秋的一片黃葉,一天天走向了枯萎和凋零,那麼瑞珏便更恰似一朵當季盛開的鮮花,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刀霜劍雨無情地毀滅掉了。荒唐的“血光之災”,活人要爲死人讓路,有孕在身的瑞珏在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不得不離開親人偏居城外,結果接生不利,難產而死。按封建禁忌,覺新不得進“月房”,於是一道木板充當了夫妻二人的生死界碑,瑞珏任是死命地一聲聲呼喚丈夫,卻至死也未能與近在咫尺的覺新見上一面。

瑞珏的悲劇在於她心甘情願地爲了那些可笑的封建道德和陳腐觀念忍受着種種痛苦,毫不反抗地任人摧殘以至落得了悲慘的結局,而且到死她也不明白正是她恪守並維護的禮教,是整個制度和迷信葬送了她的一切,使她成了封建禮教的殉葬品。

可以說,巴金筆下的鳴鳳、梅芬、瑞珏這三位女性身上散發着中國傳統女性的灼灼光輝,她們各自的階級和人生道路也許不同,可得到的結果卻是同樣

鳴鳳這個形象本身就充滿了悲劇色彩,她處於一個想做奴隸而不得的年代,做了這個表面上還很平靜的“紳士家庭”的無辜的犧牲品,卻到死也沒有覺悟。她是在受盡打罵、奴役等各種屈辱的環境中長大的。她美麗、純潔、柔順,對於未來充滿憧憬。當她接觸到覺慧的愛情時,他感到幸福、戰慄以至於不敢相信。但當封建勢力無情撲向她對其要進行肆意蹂躪時,她選擇了平靜地死去。她要保衛自己的清白、純潔,保衛自己已經得到的那一點點愛情的幸福。她縱身投湖、殉於愛情、殉於理想,以死來祭奠她那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而梅芬和瑞珏本是封建家庭中兩個美麗溫柔的小姐,但她們也同樣被封建家庭折磨而死,成了禮教的祭品,使人在同情之餘又生了無限感慨和遺憾。梅芬失去了她和覺新的愛情,婚姻生活是痛苦的;瑞珏雖然得到了覺新的婚姻但卻得不到丈夫真正的愛情。梅芬與瑞珏的生活道路看似迥然不同,但命運卻是驚人的相同,她們的共同點在於聽任惡勢力對自己的摧殘和戕害,她們沒有發出一聲微弱的呼喊和憤怒的控訴。鳴鳳、梅芬、瑞珏都是美麗善良的弱女子,她們真誠地奉獻愛,從情理上無疑也應該獲得愛擁有愛。然而她們卻無一例外地被蹂躪、被摧殘、被戕害,在青春妙齡時節便一個個香消玉殞,是誰扼殺了這些年輕美好的生命?巴金借覺新之口滿懷悲憤地告訴我們:“是整個制度,是整個禮教,整個迷信” [12]面對巴金筆下的這幾位女性的遭遇和結局,不禁讓人想起當代著名女作家王安憶說的:“看來,無論多少種活法,結果都是在一個固定的藩籬中。”[13]如果女性不能認識到自己受迫害的地位是封建牢籠帶給她們的,不懂得自我反抗和保護,那麼她們將永遠也打不開令人窒息的封建枷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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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拉薩爾.弗蘭茨濟金根[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336.

[4]張慧珠.巴金創作論[M].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195.

[8]宋曰家.巴金小說人物論[M].山東.山東文藝出版社.1992.235.

[10]魯迅.論雷鋒塔的倒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37.

[12]陳丹晨.巴金評傳[M].石家莊.石家莊華山文藝出版社.1982.119.

[13]王安憶.小城之戀[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79.

致 謝

經過半年的忙碌和工作,畢業論文已經完稿。從開始進入課題到論文的順利完成,一直都離不開老師、同學、朋友給我熱情的幫助,在這裏請接受我誠摯的謝意!本論文是在我的指導老師範老師的親切關懷與悉心指導下完成的。從課題的選擇到論文的最終完成,範老師始終都給予了細心的指導和不懈的支援,爲我指點迷津,幫助我開拓寫作思路,精心點撥、熱忱鼓勵。範老師他一絲不苟的作風,嚴謹求實的態度,踏踏實實的精神,讓我感受到一個學者的嚴謹和務實,值得一提的是他對學生認真負責,這都讓我受益匪淺,終生受用無窮。在此謹向範老師致以誠摯的謝意和崇高的敬意!同時還要感謝所有的同學們,正是因爲有了你們的支援和鼓勵,此論文才會順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