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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感悟:泥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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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覺得,家庭就像小時候抱着的泥娃娃,一個不小心,就會碎了。再哭,再捨不得,也追不回原來的那一個。人又何嘗不是,經意間,不經意間,碎了,融入泥土,誰又把他們加水重和過,再捏一個你我。

人生感悟:泥娃娃

《紅樓夢》裏,賈寶玉說過: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捏的,所以女孩兒都生的鐘靈秀氣,清麗可人。可在我的記憶裏,女人也是泥捏的。我小的時候,就有過一個泥娃娃,是個女孩兒。

小時候沒有什麼玩具,一個泥娃娃是我童年最深的記憶。泥娃娃是我小時候的玩伴,爺爺花一毛錢從集市上買來送給我。圓圓的腦袋,小小尖尖的下巴,圓圓的肚子,胖胖的腿,光腳盤在一起,是坐着的。泥娃娃就是泥土的本色,衣服只有一個輪廓,沒有顏色,胖胖的小手,十指交叉,疊在一起抵在下巴上。笑眯眯的大眼睛,彎彎上翹的嘴角,有點像廟裏的彌勒佛像,但不是佛像,它就是個娃娃。泥娃娃是中空的,大肚空空,頭腦空空,笑容燦爛且無憂無慮。

我問爺爺:“娃娃怎麼沒有頭髮?” 爺爺笑了,說:“有啊!”用手一指大腦袋旁邊的兩個疙瘩揪,說:這不是嗎,還扎着兩個辮子哪!這是個女娃娃。我又問:那男娃娃呢?也梳辮子嗎?爺爺說:梳!梳一個沖天辮。就這個樣子。說着話用一根手指頭豎起來,在泥娃娃頭頂上一比劃。我開心的笑了,說;爺爺,我想讓娃娃的頭髮變成黑的。因爲我的頭髮是黑色的呀!爺爺說:這事好辦!用手抹一把鍋底的灰,搽在娃娃頭上,泥娃娃有了黑頭髮。

泥娃娃的.頭髮黑了,我的臉也時常是黑的。有時候抱着泥娃娃睡着了,胳膊上,手上,腿上,也是一塊塊的黑色,像鑽進竈膛取暖的花貓。大人一開始看着樂,後來就煩了,急了。碰哪兒哪兒髒呀,還給我奪不過來,睡覺,我都把娃娃抱得死死的。

後來借光鄰居家刷院門,爺爺用一點黑漆,把娃娃的頭髮漆成一個不掉色的黑色。我覺得挺好,又藉着人家刷院門的綠漆,給娃娃穿上了翠綠的衣服。有一天的時間,我沒有動心愛的泥娃娃,放在窗臺上,等着油漆晾乾。泥娃娃變漂亮了,再也不掉顏色。我天天抱着她:抱着她玩,抱着她睡覺,抱着她跟小夥伴炫耀。抱着泥娃娃的我,天天都很高興,整天笑啊笑,就像泥娃娃的笑臉。

有時候,我會給泥娃娃拴一根線繩在腰間,牽着她,讓她跟我一起走路。泥娃娃走的磕磕絆絆。有時候摔倒了,我會把她扶起來,接着走,說着娘哄我的話:趕緊走,再慢,天就黑了,看不見路了。

那個時候,並不精緻的泥娃娃,就是我的全部。去哪兒,我都帶在身邊,放到哪兒,都不放心,生怕一個不留意,泥娃娃就會丟了,就會被大人給扔了。不知道爲什麼,在幼小的心裏,覺得泥娃娃不怎麼討大人喜歡。大人們喜歡的,是廟裏的那些泥胎神塑。每回看到他們一副虔誠,頂禮膜拜的樣子,我都很不理解。都是泥娃娃嘛,不過樣貌,大小不同罷了。

也許是心生叛逆,神靈不佑我。泥娃娃陪着我有一年的時光,有一次抱着她,不小心絆倒了,泥娃娃摔成了碎片。顧不上手疼,顧不上爬起,抓起幾片碎片,嚎啕大哭。哭的悽悽慘慘,抽抽搭搭,眼淚一直流不幹,誰哄,都不管用。最後,爹煩了,硬搶過泥娃娃的碎片,扔出了院牆,衝我吼:我死了你都不見得這麼哭,再哭,連你一塊兒扔出去。有爺爺護着,不怕他,接茬哭,直哭到天昏地暗,日落西山。不知道是心疼泥娃娃,還是心煩自己;爲什麼我沒事,爲什麼泥娃娃就碎了,想不清楚,就像哭。

最後,哭累了,睡着了,臉上還掛着淚。睡夢裏的泥娃娃還在對着我笑啊笑,一點兒沒煩惱。到現在我都佩服自己,哭了那麼久,嗓子愣沒啞。難道女人真是水做的,有水潤嗓子,不會啞

泥娃娃易碎,這樣的玩具,再廉價,也不能買了。後來,爺爺爲了哄我,又給我買了泥質的印板:圓圓的,薄薄的,像個大銅錢,上面有各種圖案,有花,有草,有魚,有鳥。我還是最喜歡帶笑臉娃娃的圖案。自己去深溝裏挖膠泥,然後參上水,摔或砸軟,給一塊塊砸軟的膠泥印上圖案,趁着燒火做飯的時候,扔進竈膛,燒製印板。玩得不亦樂乎。小小的孩童,什麼都不懂,卻很快樂,卻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快樂。

燒製最多的,還是笑臉娃娃的圖案 ,這回不怕碎了,撿出燒的好的,直接留成印板,備用。雖然整天玩泥巴,但幼小的心靈卻沒沾染半點塵埃,困頓的歲月裏依然天真爛漫,笑聲不斷。

玩膠泥伴隨了我整個的童年。用膠泥做成小車,按上同樣是膠泥做成的軲轆,上邊放一個自己捏成的笑臉娃娃坐着。自己的傑作自己玩兒,誰都不讓動。不管別人怎麼看,不用思前想後,眼裏手裏的東西,就是自己心裏的寶。哪怕,在大人的眼睛裏,它一文不值。

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偶然的一個笑臉,讓我覺得那麼熟悉,那麼親切,我嫁給了夢裏的泥娃娃,我抱着它,它也抱着我。只是,他時常會拉着貪玩兒的我走路。趕上做活計,需要出去幾天,臨走,他總是不停的囑咐:晚上別忘關窗戶,被子蓋好點兒,別感冒,喋喋不休,一大堆的話,我的泥娃娃好囉嗦!

現實裏的泥娃娃,不光會笑,會關心人,還會煩,會耍脾氣,會橫眉立目,我們吵吵嚷嚷,打打鬧鬧。我喜歡泥娃娃,但也不想當受氣包。我和我的泥娃娃一同熬白了頭髮,還是最喜歡他的笑。於是,我順着他,慣着他,哄着他,我需要泥娃娃的笑容,療心底的傷。

泥娃娃改變了我的脾氣,改變了我的音容相貌。抱着泥娃娃的女孩兒變成了家庭主婦,哄着她的泥娃娃和她的孩子,只想看到他們笑,不想失去,用心呵護,只怕打碎了。

也給孩子買過玩具,卻從來沒有買過泥娃娃。儘管現在的泥娃娃變成了瓷娃娃,布娃娃,石膏娃娃,會活動胳膊腿的芭比娃娃,穿着各種各樣的漂亮的衣裳,再也不用費力去染。我還是自私了,笑臉娃娃是我的最愛,誰喜歡,可以自己去買,我不會把我的娃娃送給任何人。我夢裏的泥娃娃已經和着泥土深埋在我的記憶裏,早已經成爲一體。就像歌裏唱的那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泥娃娃永遠不會哭,只會笑。抱着娃娃的我卻是笑了哭,哭了又笑,任淚珠爬滿臉頰,任皺紋爬滿眼角。歲月匆匆,流年飛逝,多少真的,假的,朦朧無奈的快樂悲傷,都淹沒在時光裏,唯剩下沉澱的思緒。泥娃娃的身影和那磕磕絆絆的腳步,還那麼清晰。只希望等到白髮蒼蒼,走路也磕磕絆絆的時候,泥娃娃還會拉着我,一直往前走,走過地平線,像童年天真的孩子,一齊去找尋日落西山的太陽,追逐天地間那唯一一束溫暖心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