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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沉香屑第一爐香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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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沉香屑第一爐香論文

《沉香屑·第一爐香》一直受到國內外讀者的關注。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對“張愛玲選題目的研究”方面論文還不多見。題目是作品靈魂的體現,張愛玲爲什麼選擇這個題目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在文字中作者只在開頭和結尾提到用銅香爐燒沉香屑,作品中間部分再沒提這幾個字。爲了弄清作者意圖,首先需要搞清楚這樣幾個問題。

(一)關於“沉香屑”

馬明博先生在《沉香屑·第一爐香》寫道:

沉香爲衆香之首,又被喻爲天香。[1]50

《紅樓夢》第四十三回《閒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爲香》中賈寶玉偷偷去祭奠沉井而死的金釧:

……寶玉方勒住馬,回頭問茗煙道:“這裏可有賣香的?”茗煙道:“香倒有,不知是哪一樣?”寶玉想道:“別的香不好,須得檀芸降三樣。”……便回手從衣襟下掏出一個荷包來,摸了一摸,竟有兩星沉速,心內歡喜……[2]

兩星沉速:沉香、速香,是和檀香、芸香等齊名的香,賈寶玉身上常帶的是沉香和速香。從以上所引中我們得知:沉香屑是非常貴重的一種薰香,它排在檀香、芸香和降香之前,不是普通的香。香往往是在比喻女子。沉香屑在小說中隱喻薇龍等青春妙齡的女子。

(二)香爐的意義

香爐是專門燒香用的器具。《辭海》記載:

燒香之器,也作陳設之用。……今所謂香爐,皆以古人宗廟祭祀之器爲之。……古時亦用以薰衣。[3]

香爐是祭祀用的,也可以用於陳設或給衣服薰香。

小說開頭關於“香爐”的描述:家傳的黴綠斑斕的銅香爐。“家傳的”指年代久遠,“黴綠斑斕”的銅鏽可以作證。作爲古董而傳家的“銅香爐”穿越了時間、空間,承載着主流話語權的思想和文化,在這裏“銅香爐”是一個象徵物。敘述者用“請您尋出”這個詞彙,“尋”字表明這種古董在“您”家裏可能不止一個,說明這是富有“家傳”的人家,要找出這個香爐來需要去某個儲藏間去“尋”。這個“尋”字,表現了家藏品的豐富,表現了兩個人(敘述者和假想的聽衆)的關係比較密切以及他們對點香說故事這個儀式的認可。香爐可以理解爲“香”的歸宿、“香”燃燒過程中所處的環境。

(三)燒香及其作用

馬明博先生在《沉香屑·第一爐香》的篇首寫道:

香之十德:感格鬼神……[1]50

香可感格鬼神。張愛玲選擇最好的“天香”,選擇用“家傳的黴綠斑斕的銅香爐”來燒這香,她在舉行一個儀式:敘述者和她假想的聽衆帶着虔敬,用家傳的“銅香爐”燒一爐名貴的“沉香屑” ,透過這個儀式來傳達一種心靈上的企望,祭祀那個時代裏隕滅的靈魂。點香這個儀式應該有一套特別的程序。張愛玲在小說中沒有寫。但是馬明博先生寫出來了:

……世剛先生捧起一隻古拙的瓷香爐,……他用香鍤撥動爐中細軟的香灰,向香爐四周輕撥,中間形成一塊凹地;他開啟香盒,用香勺取沉香屑,一勺一勺,放在中間凹處,撒入少許香灰,拌勻;又取半勺香屑,以火點燃,輕輕地放進爐內香地中央;他取來香鍤,將爐壁四周的香灰,輕輕地圍攏向燃燒的香屑,繼而將他填埋起來,……[1]50

燃沉香屑時不能有煙氣,淡雅的幽香在空氣中緩緩傳遞、擴散,彷彿心靈與環境相融合的過程。張愛玲爲了體現儀式的重要性,在小說的最後一段中這樣寫道:

這一段香港的故事就在這兒結束……薇龍的一爐香,也就要燒完了。[4]2

可見,這爐香是敘述者替故事主人公薇龍燒的,表達了對主人公青春隕滅的惋惜,是對戰亂時期年輕生命“凋零”的超度,是張式情懷對亂世的`悲憫。黴綠斑斕的銅香爐在薇龍的故事裏代表吞噬、融化了“天香”的香港世界。燃香過程是香在香爐中的消耗,喻指主人公的青春在香港樑太太家中“死”掉。

作爲古董的冰冷的銅香爐彷彿吞噬人們靈魂的舊式環境。跳不出這個環境的年輕人彷彿燃燒在這爐中的香。香味嫋嫋中人的青春如燃着的香一樣飄散,伴隨作爲古董的香爐變得銅鏽斑斑。薇龍爲了留在繁華的香港,選擇了不愛自己的男人,心裏“無邊的荒涼,無邊的恐怖。她的未來,也是如此——不能想,想起來也只有無邊的恐怖……”[4]28

在小說中,描寫環境對人靈魂的吞滅的意向很多,描寫人的靈魂受物慾吸引而失去理智的地方也很多。這個環境就是所謂的“香爐”。這個香爐裏有歷史的時間的延續:“留住了滿清末年的淫逸空氣,關起門來做小型慈禧太后。”[1]7也有當下時間的顯現:“樑宅前面,這條山道,是有名的戀人街。一到了夏天,往往直到天亮都不斷人。”[4]21還有地域間的穿梭,從上海到香港。

造成“沉香屑”被困“爐”中的客觀原因有五:

(一)封建傳統的理學教導——古董式家庭教育

薇龍生在敗落的上海舊式大家庭,接受的是中國的傳統家庭教育。薇龍從小受到的來自父親的正面教導是:不能敗壞門風。這是中國傳統理學對女人的“貞節”教育。如果不“聽話”就是,結果就是給氣受。所以,發生喬琪事件後薇龍不敢再回到父親身邊做個“新的人”了。薇龍開始思考:受傳統理念支配的“正義”的父親無法維繫避亂時家庭的支出,而父親極力反對的反面教材姑媽,卻在亂世中“滋潤”地支配自己和周圍人的生活。這個殘酷的現實迫使一個辨別能力不成熟的十幾歲的女中學生對“姑媽式”生活進行了“冷靜”的思考,對父親教育的反思。從而爲薇龍選擇自己的“出路”創造了心理基礎。

(二)南英中學的殖民地西化教導——奴媚式學校教育

中國傳統教育目標是把被教育者培養成封建倫理和封建制度所要求的“人才”。而殖民地的教育是爲殖民文化服務的,對於宗主國,殖民地不過是他們攫取財富的源泉,這裏的人在生活方式上要崇拜模仿他們的宗主國,在思想文化上要諂媚討好他們的宗主國。只有對原有思想文化體系進行精神摧毀,才能打擊固有傳統對宗主國思想的抵制,才能實現有效的殖民統治。所以,薇龍的學校南英中學本不是培養什麼精英人才,尤其是女學生,而是爲了取悅遊客。就連學校開設英文或法文課,也是爲殖民地的長遠打算,爲了與宗主國交流,是殖民地奴性的標誌。除了生活方式教育,還有宗教教育,比如薇龍參加唱詩班的活動。樑太太舉行家庭遊園會,邀請薇龍唱詩班的夥伴,同時邀請了天主教的修女。這些都是學校教育的導向。所以香港的學校教育和上海的傳統教育在育人標準上是有分歧的。上海教育是封建士大夫基礎上的“新學”,而香港教育則是爲殖民統治服務的。這樣矛盾的兩個體系混亂了薇龍的是非評判標準,是薇龍行爲墮落行爲的前期心理鋪墊。 (三)樑太太的家庭環境和生活理念影響——交際花技能培訓學校

姑媽用自己多年青春換來的物質駕馭了貧困中的薇龍。她按照預先設計好的步驟首先對薇龍進行精神征服:欲擒故縱,先罵薇龍的父親,使薇龍在自卑中失去判斷力;再利用奢華的生活方式誘惑薇龍,進行交際技能培訓(鋼琴、網球、家庭聚會),用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娛樂活動引誘薇龍。在量網球服尺寸的同時也就量走了薇龍的身材數據,爲薇龍準備了滿櫥的衣服,使貧困中的薇龍沉浸在衣櫥中。理學虛弱的理論在強大的物慾面前退縮了:薇龍一邊用父親的理論抗拒姑媽的誘惑,一邊在姑媽的麻醉下享受物質的快樂。

當薇龍和喬琪的“婚事”被姑媽設計攛掇成之後,“薇龍這個人就等於賣給了樑太太和喬琪,整天忙着,不是替樑太太弄錢,就是替樑太太弄人。”這就是被桎梏在“香爐”中“香”的命運!這是姑媽這隻“蜘蛛”在盯眼看過薇龍之後,就設計好的一張網:那毒寡婦黑蜘蛛,不僅吞噬來尋覓她的“雄蜘蛛”,也不放過任何一隻在蛛網旁飛過的蚊蚋。薇龍成爲姑媽的獵物,成爲那個集中國傳統封建文化和奴性殖民地文化糟粕於一身的香港這個“家傳的黴綠斑斕的銅香爐”中的一爐沉香屑。姑媽的家庭環境是薇龍墮落的陷阱,是那個歷史久遠的古董銅香爐的象徵,薇龍無奈地、清醒地在爐中燃燒了自己青春的生命。

(四)浪子喬琪的干擾與迫害——扭曲的“情愛”觀念

喬琪是衆所周知的浪子,他周圍所有女人都知道不能嫁給他,但都喜歡被他關注,與他遊戲。他的魅力就在於長得“洋氣”“帥氣”,他不愛薇龍,只是戲耍她。薇龍知道他是唯一能抗拒姑媽誘惑的男人而愛上他。喬琪的愛情觀、婚姻觀是薇龍墮落的直接原因。

(五)香港大環境的浸染——合圍的銅香爐

紙醉金迷、物慾橫流的殖民地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的交際場風氣,爾虞我詐、利益至上、拜金主義的商業社會,這一切是一個十幾歲的是非觀念未定型的女孩子陷落其中不能自拔的社會原因。

可見,張愛玲是在用一種悲憫的情懷懷念一個青春的靈魂,那個美好的靈魂就像是一爐沉香屑,名貴、高雅,卻被圍困在那個古董一般的環境裏,任憑緩慢的微火燃燒,卻不給足夠的氧氣,慢慢地被消耗掉。這就是本文對《沉香屑·第一爐香》題目意義的闡釋。

[參考文獻]

[1] 馬明博.沉香屑·第一爐香[J].中國工人,2011(07).

[2] 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466.

[3] 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9:2444.

[4] 張愛玲.張愛玲文集[C].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1.

[5] 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