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現代中國水墨畫中水墨的再思考

     構成中國現代水墨繪畫藝術形態的基本因素是藝術語言——畫面中的筆墨技法、符號和圖式，而中國畫的筆墨一直以來是現代中國水墨畫家關注的重點。隨着中國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現代水墨畫在技法語言上已經有了多方面的突破。各種技法在具體運用中出現了種種趨向不同的語言規則與效果。於是現代中國水墨畫藝術家在對西方現代藝術進行更深層次的研究之後，開始對中國傳統水墨藝術的表現手法進行反思與迴歸。他們反思新時代在給人們帶來新的文化、新的時尚及物質財富的同時又造成了人們在精神上的日趨貧乏，和現實生活中的種種無奈。他們用水墨藝術的形式表現出現代人們所形成的這種矛盾，並在水墨表現手法上進行發展和突破。因此，就出現了一批在藝術表現上有着獨特風格的水墨畫家。如林風眠的仿西洋畫法，劉國鬆的拓印法、噴塗法，周韶華的拷貝紙收縮法等等都揭示出現代水墨畫的多樣性。他們在他們的作品中體現出了當代文化的主題性和對現實生活的關愛。這些水墨畫家們在水墨畫的變革中體現出了作爲文化的水墨狀態。
　　中國水墨畫的基本形式是筆墨結構組合而成的。長久以來，水墨畫的形態、構成依賴於筆墨，我們在審視一些繪畫作品時常會發現一些有着豐富的詩性和優雅性的筆墨語言。然而水墨繪畫語言向其自身所固有的規律和秩序迴歸，是當今繪畫發展的重要現象，現時代中國水墨繪畫中的筆墨韻味正在背離原來的形態，從精神層面上作出現代的演繹，這是現代水墨繪畫的重要藝術特徵。
　　畫家賦予水墨以自身的感悟，追求水墨對“境”的追求與把握。但現今有一部分水墨畫家的水墨感受力正在急劇退化，他們不再面對自然去尋求主觀和客觀的融匯，去磨礪自己的藝術感覺，去探求“真正屬於自己”的藝術語言。而是急於求成。功利目的使他們心態浮躁。他們不是靜下心來潛心研究水墨與自身內心的感受與感悟聯繫，而是翻書、看畫冊，在藝術創作中熱衷於從前人、今人的藝術模式中套用一種或多種模式，來建構自己所謂的“個人風格”。恨不得以最短的時間和最快捷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藝術創作目的，從而忽略了藝術的積累和藝術直覺的感悟與錘鍊，其作品亦缺乏水墨繪畫中應有的對於“意境”的追求，缺少了個性化的語言形式。
　　“境”，是中國水墨畫創作的永恆主題，隨着社會階段的不同，“境”的內蘊與層次也時時發生着變化，但無論是物境、語境、還是情境、意境，皆不可盲目隨從。唐代張彥遠有“墨分五色”之說，在水墨繪畫中，水墨中的筆墨是中國水墨繪畫最基本的語言形式。處在當代人文語境中的中國水墨繪畫，無論哪一種形式都離不開筆墨的傳達與創造，筆墨的成熟從造型手段上升到精神領域是每一個繪畫者自身體驗的過程和結果，而對相對獨立的筆墨審美價值的認識，主要得力於繪畫者自身的體驗和研究。“技進乎道”體現出傳統繪畫藝道合一的美學觀念，水墨繪畫中的筆墨折射出了畫家的審美心理和人格追求，即強調個人直接經驗的感悟作用，反對筆墨法則至高無上的摹古之風。推崇人對水墨的自由發揮，強調水墨的鮮活體現。
　　現代藝術活動倡導個性、自由、創新，其中就包含了對個人直接經驗的感悟和體驗的重視，從認識上推動了水墨繪畫的革新過程。觀念的轉變，意識的超越，使得人們的思維、思想得到極大的解放。人們在解脫傳統的枷鎖禁錮的同時進行了一系列水墨繪畫試驗，出現了大批的試驗水墨畫家和試驗水墨作品，其中不乏優秀的試驗性水墨畫家和水墨繪畫作品。但也有一些畫者在藝術創作時急於先找形式，先找被人承認的模式，然後去仿效或直接套用在自己的創作中。他們全然不顧這些樣式是否能體現出自己對外部世界的感知，是否是自身內心深處最真切體驗的結果。由此而出現了許多有意思又發人深省的一幕：你畫戲畫、我畫臉譜,你畫豔俗、我畫俗豔。誰一出名，誰的作品就立刻兒孫成羣，誰創新出一種新的水墨形式，誰的形式就立刻被克隆、複製。甚至出現了在一個時期或一個地區呈現出衆人一面的繪畫圖式。人們樂於從別人、從畫冊中尋找“靈感”，克隆流行的時髦圖式。而一些有成就的畫家在創立了一種水墨形式後也在不斷地重複自己被“承認”、被叫好的東西，於是就出現了畫界中的矯飾化、模式化缺乏自身個人體驗的水墨繪畫現象。
　　西方現代繪畫藝術從印象派到抽象主義，繪畫媒材並無大的改變，但在視覺語言和媒材運用上進行了全面深入的探索和研究、拓展，可以說是極盡其變化手段。從其作品來看，主要歸功於畫家傾其智慧運用個人獨特的視覺經驗和媒材創造性的發揮。從莫奈的風景到塞尚的靜物，從康定斯基的熱抽象到蒙德里安具有建築感的.冷抽象作品，從杜尚的驚世駭俗到達利的神祕荒誕，都是基於內在的需求和個性體驗。由視覺到情感，由物質到精神，其繪畫語言的趣味和精神與中國水墨畫的筆情墨趣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在表達自由精神的同時，不斷攝取客觀世界普遍的生命現象與本質去變化造型語言，這與中國水墨繪畫的水墨研究也是一致的。
　　水墨是中國水墨繪畫的語言，其本身的價值是毋庸置疑的。用水墨這種表現力極強的語言，去創造出新的完美的境界，則要看每一個畫家自身的體驗過程和結果。若沉緬於“別人的形式符碼”而未能賦形式以新意，則是作爲創作主體的個人的自身問題，與水墨無關。不能有新意，不是作爲語言的水墨的錯誤。由此可見人們對於水墨的體驗在藝術創作活動中的重要性，也只有藝術家本人的水墨體驗才能創造出優秀藝術家個人的好藝術作品。
　　當代中國水墨繪畫的發展是整個社會文化發展的組成部分，水墨亦不能置身其外，多元文化並非是各行其事，而是相互促進。筆墨語言的革新不能只侷限於繼承傳統筆墨、名人筆墨來求發展的單一的思維模式。而是要繼承水墨的精神，追求的是個體情感表達的自由，自身體驗的過程和結果我們的藝術創造不能遠離自然、遠離真正的自我。古人云：“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我想這個“造化”應該指的是自然萬物，是我們生存的客觀世界。“心源”則是我們對於客觀世界的個體感受和感悟。對於畫者來說，應尊重自己的視覺感受。透過用心體驗和大量試驗，從中尋找出獨特的具有個人風格的視覺價值和精神價值的部分來建構自己的畫面體系塞尚之所以了不起是因爲他一生崇尚自然，感悟自然，表現自然，體驗自我，並努力尋找和表現自然中蘊藏的種種永恆結構，使繪畫藝術開啓了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