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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時頻的變數-敘事的生命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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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時頻的變數——敘事的生命追憶

論時頻的變數-敘事的生命追憶

第一節 頻 率 概 說

敘事是人類的生命體驗,如果時長表現爲生命體驗的“量”的需求,那麼時次則表現爲生命體驗的“次”的需求,也稱爲頻率。 “頻率(Frequency)所指的是敘事作品中出現的事件與故事中事件的數量關係,也就是說,一個事件在故事中出現的次數與該事件在本文中敘述(或提及)的次數之間的關係。”[93](P188) 這是敘事時間與故事的第三種關係。值得注意的是,頻率是一個變數,熱奈特將其分爲四種關係:1、敘述一次發生過一次的事;2、敘述若干次發生過若干次的事;3、敘述幾次發生過一次的事;4、敘述一次發生過若干次的事。“昨天我起得很早。”這是敘述一次發生一次的事。“星期一我起得很早,星期二我起得晚,星期三我起得不早不晚。”這是敘述若干次發生過若干次的事。“這個星期我每天都起得早。”這是敘述一次發生過若干次的事,它與時長中的概述有着某種相似的地方。從分析的角度來看,第三種情況:敘述幾次發生過一次的事對文學的閱讀接受有着重要的作用。

《祝福》中有四次對祥林嫂的兒子阿毛被狼叼食(發生過一次)的敘述。第一次敘述後,四嬸紅了眼圈,收下祥林嫂作女工;第二次敘述後,男人們斂起笑容,女人們改變了對她的鄙薄;到第三次敘述時,人們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至於第四次敘述時,柳媽已經很不耐煩,乘機以祥林嫂的隱私來取樂。很顯然,隨着次次敘述的展開,祥林嫂周圍的人們的態度卻在發生着變化,由同情、冷漠、厭煩到最後把她拋棄。敘述者着意要反覆敘述這件事(阿毛之死),可見這件事對祥林嫂傷害刺激之深,與之相對應的是世人的同情憐愛之淺,在敘述的層次上形成強烈的反差對比,而敘述者是站在道義的立場上,表現出對弱者深深的同情、對世道的極端憤恨。其次這四次同一內容的敘述,卻不是簡單的重複,體現了一個由淺到深、由表及裏的內在邏輯聯繫的敘述過程。阿毛之死帶走了祥林嫂的唯一希望,實質上祥林嫂之心已隨着兒子之死開始死亡,她的生命之燈是如此微弱,但她的生命之情又是如此強烈(如花錢捐門檻以贖‘罪’ )。如果說一、二次的敘述彷彿是往這盞生命之燈裏滴熱油,而三、四次敘述則是向它潑冷水,生命之光由暗到漸亮,漸黑到暴亮(捐門檻後的神氣表現)到全滅(除夕雪夜死亡),也許有人會認爲她的生命之燈本不會熄滅的,都只怪她自己折磨自己,對於這種天真的期望,敘述者在最後加上了諷刺的一筆:“天地聖衆欲享了牲醴和香菸,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預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94](P148) 連聖潔的神靈的祝福都需要以物的利益來換取,何況世俗的社會裏的關懷呢!再次,“我真傻,真的。”這句話反覆出現了四次,它成爲了敘事時間的標識,也是敘事節奏的信號,顯示着敘事動力的強勁有力,這種動力蘊含在悲憤之情、疾惡之仇、憐愛之心、憤世之恨等情感體驗之中。

第二節 “重複”及其意義

從具體的創作方法來看,敘述幾次發生過一次的事就是重複(Repetition),這在中國古典小說中較爲常見,如《金瓶梅》第三十七回,西門慶託馮媽媽給他找一個女孩去做東京蔡太師府瞿管家的二房,馮媽媽給他找了王六兒家的愛姐,西門慶要馮媽媽轉達他的條件和要求。

“西門慶道:‘你對他說,不費他一絲兒東西。凡一應衣服首飾妝奩箱櫃等件,都是我這裏替他辦備。還予他二十兩財禮,叫他家止備女孩兒的鞋腳就是了。臨期,還叫他老子送他往東京去。比不的與他做房裏人。瞿管家圖他生長做娘子,難得他女兒生下一男半女,也不愁個大富貴。”

於是馮媽媽便去轉告王六兒。

“宅里老爹看了你家孩子的貼兒,甚喜不盡。說來,不叫你這裏費一絲兒東西。一應妝櫃等件,都是宅內管。還與你二十兩銀子財禮,只教你家與孩兒做些鞋腳兒就是了。到明日還教你官人送到那裏。難得你家姐姐一年半載有了喜事,你一家子都是造化的了,不愁個大富貴。”[95](P319-320)

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水滸傳》四十五至四十六回中,海和尚與潘巧雲有了,於是兩人設計,讓迎兒擺香案表示楊雄不在家,讓胡頭陀敲木魚催海和尚回寺,這一件事,前後竟重述了七次之多。

《金瓶梅》的複述,實質是對一張賣身契的兩次敘述,雖然內容大體相同,但買主西門慶的口氣是命令、賜恩。中介人馮媽媽的口氣是討好、吹捧。在這裏敘述者從多個角度來揭示同一事件所涵蓋的不同關係、態度、感情乃至生命體驗等。這種重複看似累贅,卻實質上是有其特殊的作用的。“真正的複述是一種敘述的特殊安排,是試圖從不同角度說明同一件事。”[96](P103) 這樣,文學作品中的感情體驗、生命流程呈現爲動態、立體發生的格局。而《水滸傳》中的複述,除了有上述作用之外,它還構成一箇中心事件,一個情節、一個行動元,推動着故事的發展,每複述一次,便生髮一件新事,事事相套,層層相因,便是一幅幅生動的敘事脈絡圖。

英國當代大名鼎鼎的小說家兼批評家戴維洛奇(D. Lodge) 認爲小說中的重複是一種結構性的主題。因爲“考察每處重複在上下文中的作用,特別是其與總體結構的關聯,就會有助於闡釋作品的意義。”[97](P15) 在其名著《小說的藝術》中,他具體例證了重複在對:“生死體驗”、“宗教神性”、“田園嚮往”、“諷刺效果”等方面的作用,最後他指出:“屬於文字宏觀層面的一種重複在微觀層面上充當變換手法。”[98](P103) 而美國批評家、解構主義學者米勒(er) 在1982年寫出了專著《小說與重複》,他認爲:“小說是由重複套重複或重複連重複組成的複合體。…… 在一部小說中,有的重複幫助組成作品的內部結構,有的則決定作品與其外部因素的多重關係,這些外部因素包括作者的思想和生活經歷、心理、社會或歷史現實,以及來自神話和傳奇的模式等等。”[99](P160-161)

所以不論東方或西方,不管是針對敘事品的形式或內容、手法或意境,重複如同音符,成爲敘事的外觀標記,讓人直觀地感受到敘事作品中類似於詩歌的“韻”的美感。其次由於它的重複出現,成爲了認識的架構,極密切地關涉着作品意義的闡釋。再者從閱讀接受的角度來看,由於重複的頻繁出現,無疑對讀者起到了暗示作用,爲文學的主體間性——現實主體與歷史主體、閱讀主體與文字主體之間的溝通架構了一座橋樑,爲視域的融合提供了背景,從最終極的意義上來講,它有效地幫助讀者對文學作品中的生命存在意義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