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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回鄉的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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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華亭

關於回鄉的徵文

七月底,和父親,女兒從臺灣旅遊結束後,一起回華亭。

十幾年來,對於一年只回孃家一次,每次只能住三四天的我來說,這次有22天的探親假,除過去臺的8天,還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任我支配,心裏很是舒坦。

煤城華亭,我的第二故鄉。這是父親、母親、妹妹、弟弟弟媳侄女等工作和居住着的地方。20多年前,在這個礦區,我也讀過幾年書,上過幾年班。如今,父親已經退休,帶着孫兒,在礦山上開闢了幾塊菜地,種菜,打麻將,過着清清淡淡悠閒自在的生活。

回去時,剛下過雨,礦山的空氣溼潤,清新涼爽,清風中帶着清淡的花草味道,讓人身心通透。吃過晚飯,便和母親女兒帶着侄女、外甥女去礦區轉悠。

如今的礦山,還是我少年初來時的模樣,只是變換了妝容:往昔窄小凹凸不平路面變得寬闊平整,不時有拉煤車呼嘯而去,抖落一路煤屑,有在路邊撿煤的老太太老頭子用掃把掃出一個邊際,據爲己有;山上的樹木更加茂密高大,看不到一塊裸露的岩石;我以前工作過的食堂,灌過漿的地方已經改頭換面;礦機關總部從井口處搬遷到以前的鴛鴦樓處,標識明確,器宇軒昂;燈光球場也變換了模樣,有一幫小年輕在球場上打球,揮汗如雨;職工俱樂部靜悄悄佇立,大門口,職工家屬們跳着絢爛的廣場舞,一些小孩也在其間嬉戲;礦山的人們,穿着花花綠綠的衣服,擺成一排,懶懶散散,目光平和,在蟬鳴鳥語,綠樹鮮花叢中徜徉,這種神態,讓人安靜享受。

我自小生活在鄉間,從骨子裏還是比較喜歡這種恬靜單純的生活。

只是,一輛輛呼嘯而去的拉煤車,破壞了礦山的清爽寧靜。我想,如果沒有煤塵污染,這裏應該是一處寧靜安逸的大居所。可是,若沒有煤,這些礦山人,將何去何從。

這幾年煤企的不景氣,在這些善良樸實的礦工及家屬臉上似乎沒有過多的體現。他們依然安靜地笑着,從容地散着步,說着人情世故,家長裏短,熱情單純,毫無怨言。偶爾有下班的職工從我們身旁走過,打着招呼,淡定安詳,不急不慌。是的,多少年來,他們經歷了太多的艱辛,體驗過太多的苦難,這些小傷痛,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要有一份安定工作,有一份固定收入,有一個溫暖的家,他們就別無所求。

這一份安靜自然的心態,難能可貴。

華亭雨水充沛,植被茂盛,到處氤氳着雨水花草的清香,讓人不由眯眼深呼吸,將這份甜美吸入肺腑,淘換去堆積在體內的燥熱乾旱,世俗紛擾。

雨水多的地方,晝夜溫差比較大。中午能稍微熱一點,早晚都需要穿薄外套的。晚上,涼風拂過,氣溫降低,睡覺,必須蓋着被子。沒有塵世喧囂的燈紅酒綠、爆竹轟鳴、聒噪音樂。午夜的礦山,除過忽高忽低蟲鳴和淅淅瀝瀝的雨聲,萬籟俱寂。

伏天的華亭,總是能睡一個囫圇安穩覺。清晨,礦山於雲籠霧罩中,漸漸甦醒。草葉上,花朵上、蔬菜上、地上,到處是晶瑩的露珠,行走其間,鞋子褲腿被露珠打溼。衣襟潮潮,心兒溼潤,滿眼鮮嫩。一會兒,蟬鳴鳥唱起,清風悠然。礦山人的腳步,喚醒了沉睡中的礦山。礦山,柔柔醒了。

每天清晨,領着憨憨的外甥女,俏皮的侄女兒上山去玩,老而童心未泯的女人,在清晨的礦山留下快樂的腳印和愉快的心情。

山上,民房肅穆,奶牛反芻,莊稼靜立,樹木青翠。樹旁的小花狗搖着尾巴朝我們汪汪汪。屋角機靈的小花貓歪着腦袋轉着尾巴喵喵。牆頭的大紅公雞昂首挺立。下了蛋的蘆花雞紅着臉急急叫:咯咯蛋,咯咯蛋,看我下了個蛋。大白鵝在水溝裏洗澡,將自己雪白的羽毛染上泥漿,預做一葉荷……眼中的景,美過心情。步步成景,一草一木皆有情。

在一株野草上,侄女看到了一隻倒掛的蟬。其實,那只是蟬褪下的殼,就那樣完整地在清風中輕搖。讓人想起金蟬蛻殼的故事。草木上,大珠小珠落滿盤,晶瑩剔透不勝嬌羞。

路旁,山花爛漫,柿兒圓圓,山風悠揚,田園風光,不盛璀璨。青樹掩映籬笆牆,牆裏鞦韆,牆外行人笑。

頭頂,雲罩霧籠,細雨迷濛,遠山,在一籠白紗中翩躚,幽幽蟬鳴鳥唱,夢亦幻亦?!

現實與夢幻總是交叉在矛盾之中此起彼伏。彼處,若有心,若有愛,大自然會給你無限饋贈。

大自然,處處詩意盎然。

這個世界,若脫離世俗的煩惱無聊,該是多麼可愛美麗。

喜歡這樣簡單緩慢與世無爭的生活。

除過帶孩子上山玩樂,其餘時間,只想在家中呆着,看侄女兒一步步學習走路,咯咯嬉笑。和媽媽做飯,聽媽媽嘮叨古老的話題,隨聲附和;早中晚,爸爸依然延續去水房提開水的習慣;外甥女像個野孩子,大中午也不放過玩耍的機會,把自己玩成一個非洲黑人,連吃飯的時間似乎都嫌多餘。週末,弟弟、弟媳抱着小小侄女和妹妹回來了,一家人吃喝笑談,只怨日子過得飛快。

母親居住着的屋子後面是山。山體上,到處都是職工家屬開闢出來的菜園子,種着黃瓜、西紅柿、辣子、茄子、韭菜、蔥、黃花菜、白菜、豆角、番瓜、包穀等。每天清晨,母親和鄰家阿姨在地裏摘沒有開花的黃花菜,拿回家清洗後蒸了,再擺在木板上晾曬。

父親每天都去地裏摘菜,摘了包穀拿回來煮了吃。父親的菜地,是施了牛糞的。加之有充沛的雨水和主人精心侍弄,土地總會給人源源不斷的喜悅。收穫的菜蔬,左鄰右舍都可以分享,家人根本享用不了這麼多。

我單位的果園,也開闢了一塊菜地,可是沒法和父親的菜地比擬。心裏有點遺憾,如果能分一些菜蔬在我的菜園,那麼我們就可以天天享受到自然的美味。

世上的事情,大概如此:一邊盈餘一邊稀缺,一邊喜悅一邊憂鬱,一邊勞碌一邊悠閒……總是在矛盾中,孤獨前行。

小侄女和外甥女玩一會兒,就會去做作業。這個嚯嚯牙的小妹妹,寫完作業,野外放風,練習走路,和小夥伴假裝賣菜:白菜、韭菜、油麥菜、小蔥……開心極了。

這一輩的孩子,正在成長。看着他們開心的笑臉,好似自己童年再現。

一如往常,晚飯後,微風中,老叔老姨搬來凳子,安逸地坐在寧靜的院子,看孩子打王牌、溜滑滑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初見他們時,他們也曾經意氣風發,強壯有力,而今,他們發白臉皺,腰彎背駝,目光慈祥,語言愈加緩慢平和。

這幾年,和我們做了幾十年鄰居的阿姨也有病逝的,還想起她和藹可親的面容,單薄的身子,用一口地道的陝西武功話喊我:麥玲,這娃乖的,又回來看媽了……言猶在耳,人卻不能再見。留下孤單的老叔一個人,在樓梯間來回走動,看着他悲傷的眼神,眼中,總是一酸。老叔的女兒,未出嫁時,我們一起玩耍。還記得我們搭坐拖拉機,從拖拉機上跳下時,拖拉機的輪子壓過姐姐的腳,我緊張地回家找老姨,老姨心疼的樣子抱怨的口氣,姐姐又疼又怕母親責備的神情,姐姐每次見我時熱情的問候……姐姐前幾年得了白血病,她弟弟給換腎成功。母親肺部不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回了老家武功,直至去世,姐姐也沒有見到母親。家裏人瞞着姐姐,怕她傷心過度對病情不好,姐姐說,她今年8月份就正式退休,可以領到正常工資。病假的工資每月只有幾百元,可是,她沒有等到這一天,6月份,就急急追隨母親去了。讓老叔,如何去承受喪妻失女之痛?!

只要活着,日子都得繼續過下去。多大的傷,多深的苦,都得獨自理療吞嚥。活着的人,沒有退怯的時間和理由。

幾年沒有見到鄰家李阿姨。在回家期間見到了她。這幾年,阿姨給幾個兒子輪流帶孩子,最多的時候一起帶過三個孩子。從我小時候見到阿姨起,她的懷裏就一直抱着孩子,不曾間斷。今天遇見她,正帶着自己的小孫女,依舊喜笑顏開。她的樂觀開朗具有傳染性,讓人的心情更加明朗。很感動在過去的歲月裏,她對我的理解關懷和支援。

她和母親一直做鄰居,也曾和母親一塊兒在礦上勞作。阿姨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對我姐妹倆非常疼愛。阿姨做飯手藝高超,懂醫療,懂縫紉,人善良開朗,我們姐妹都很喜歡去阿姨家玩。那時候,阿姨做了好吃的一定喊叫我們過去吃,要不,就會用大盆子端過來讓我們吃。阿姨飯菜的味道,如今記憶猶新。阿姨開懷大笑的聲音,總讓人愉快。

阿姨臉上的皺紋更密了。不經意間,我們的生活,容顏……都被歲月竊取了許多。唯一不變的真情卻在歲月的流逝中,恆久彌堅。

幾乎每天,都有阿姨拿了煮好的包穀、蒸熟的洋芋、一捆茴香、端一盆漿水……讓母親做了孩子吃,鄉鄰的愛憐和關懷,總是在細微的指尖流淌,讓人心裏熱乎乎地。

單純、寡慾、歡悅、安逸、自然、忍耐、關愛、隨遇而安,這就是老百姓的和諧生活。

老同學和文友從微信得知我回來的消息,幾次相邀聚會,一方面是我要回老家去看看,一方面是我想多陪陪孩子和父母親,那裏也不願意去。只是,畢琴姐姐聽我回來,很是熱情,埋怨我沒有事先告訴她。事實上,我也很想見見姐姐和各位關心我的老師,週日下午,乘坐弟弟的車,與各位老師姐姐歡聚,談笑甚歡,由是歡悅欣喜。聚畢,夜色已晚,姐姐讓我去她家,我因爲第二天回老家,便連夜回家。

總是來不及給家人做些什麼,和家人朋友說一些體己的話,熱熱鬧鬧相聚幾天,假期就速速結束,又得返回熱浪滾滾的平川。多麼不捨。

二、涇川

1、

十五年沒有回過老家,回家的心情很迫切。

母親很想回去,可是,一想起要抱着侄女,領着這麼多的孩子回老家,她一方面怕路上不方便,一方面怕人多,回去太麻煩家人,就猶豫着。我盡力張羅着回家,拍着自己強健的身體對母親說:不用怕,一切都有我。母親也是好多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姐妹,在我的催促和保證下,悉悉索索收拾東西,出了門又回去,如此反覆,快10點了,才收拾利索,隨着我們回家。曾經乾淨利落的母親,如今出個家門,竟然如此纏綿,哎,人,就老不得。

中途,天又下起了雨。侄女坐在我的身邊,看着車窗外什物向車後退去,看雨珠在地面上濺起水珠,愉快地笑着。她長這麼大,還沒有回過老家呢。這個可愛的小人兒,出生後,由於身體不太好,六歲半了,還在努力堅持着走路的夢想。走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她卻爲此付出了艱辛的代價。母親,是陪着她一路走過來的功臣。

其實,回老家的路並不遠,一個多小時後,我們一行6人,就出現在涇川縣城。這座涇河和汭河穿越而過的古涇州城,王母宮山和大雲寺景區的大力開發,讓世人知曉了大美涇川。

2、

此行第一站,是去縣城叔父家,我們家鄉人管叔父叫大大,嬸嬸叫媽媽。

大大、媽媽都是醫生,如今都已經退休。星星弟弟和弟媳上班,大大在家做飯照顧孫子,媽媽在家屬區外開了一個婦科診所,由於媽媽高超的醫技和藹的態度,慕名而來的人不少。

大大家搬了新家,屋子面積很大,家裏佈置得當,有不少健身器材。大大媽媽看起來精神面貌不錯。去時,弟弟弟媳都在家裏。星星弟弟還那樣白淨沉穩。第一次見到弟媳,她單薄嬌羞,恬靜秀麗,話不多,吃完飯到點了他們都去上班。從電話裏叫過我很多次“姑姑”的毛蛋在午睡。偷偷去臥室看他,白白淨淨、漂漂亮亮。小傢伙像極了星星弟弟小時候。

想在同一天裏見到更多的親人,因此我們想趕到塬上去。大大媽媽知道我們回去時,還得到他們家去,因爲母親有一個重要的把柄抓在媽媽手裏:母親剛來時,就去媽媽的診所檢查了身體,她要給母親配中藥。媽媽說,現在拿不上,必須等數天以後才能拿上。媽媽的狡黠,讓我們都會心一笑。

四爸的女兒燕燕妹妹聽說我們回來了,風馳電掣般來了。自己和朋友各開一輛車,送我們去塬上。

3、

玉都塬,便是我上中學的地方。上了塬,一會兒就到了學生時出早操的街道,只是如今道路拓得很寬,此刻,將要進入秋季,路邊的各種農作物呈現出成熟的姿態,一種踏實熟悉的感覺充斥心海,究有些不願一眼看盡此景的膽怯。

四爸和強強弟弟都出去做生意,四媽領着兩個孫子在家。從四爸新修建的四合院稍作歇息後,燕燕妹妹又開車將我們送到三爸所在的鎮子---黨原。還不到30歲的'燕燕妹妹愈加漂亮,車技嫺熟,談笑幽默,一路上,惹得女兒不停地笑。

在丫丫弟弟的長虹電器經銷店門口,看到三媽在那裏擺了一個燒烤的攤子賣燒烤,生意很是火爆。燒烤,是孩子的所愛,幾個孩子吃着燒烤,笑逐顏開。

第一次見到三弟的電器經銷店。弟弟於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我們浪親戚、吃飯娛樂,很是欣慰。很多事情,是從心中自發的真情驅動着自己的行爲,毫無雜質。這就是親情。

4、

龍龍和麗麗是二舅的子女,聽說我們回來,開了車來三爸處接我們。來時,丫丫弟弟已經關了經銷店的門,張羅着我們在飯館吃飯。我和母親吃了飯,便乘坐着他們的車去母親的妹妹家。

老家管姨叫娘。竄學娘排行老六,是母親的妹妹。她住的地方離黨原不遠,開車不到十分鐘便到了她家。竄學孃的莊子同樣修建得氣派舒適。院子乾淨整齊。經過了一個夏季的忙碌,娘臉膛黑黑,精神卻很好。只是,家裏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娘寂寞,就叫來了自己的外孫女作伴。這個沉默的小姑娘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許多年沒有見竄學娘了,她也許是記得我以前的樣子,看看我驚歎道:“哎呀,把幹娃子(我的小名)也老了,你今年30幾了?”我說:“娘,可不老了,我都40多了!”她哎吆一聲說:“都40了!”一會兒,她看看我又對母親說:“姐姐,你看,把幹娃子都老了。幹娃,你30幾了?”在親人眼裏,我應該還是那個花季少女就合適吧!可是,我真是老了,老得對不起親人對我的美好記憶了。

稍作停留,我們想去大舅媽家轉轉。說起大舅媽,竄學娘臉色凝重,說,她前不久見過大舅媽,可是,不知人家讓不讓進家門。

5、

其實,大舅媽已經不是我的舅媽了。自此1999年大舅出事去世後,大舅媽帶着3個年幼的孩子再嫁,幾乎和以前的夫家斷絕了關係。這並不是大舅媽心眼小,不管怎麼說,大舅媽身邊,畢竟還有大舅的3個親生骨肉。可是後嫁的婆婆和丈夫卻是不近人情,不願意大舅媽和以前的夫家有任何瓜葛。鑑於此,如果我們貿然前去,勢必給大舅媽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龍龍弟弟給大舅媽的女兒打電話,聯繫舅媽,幾次三番聯繫好後,我們約定在大舅媽所在村口廣場舞旁邊相見。

大舅媽和二表妹站在村口的玉米地邊等待着我們。我們一停車,大舅媽就急切地迎了上來,抓住每一位親人的手,驚歎唏噓,說麻煩我們老遠跑一趟還不能進家門去喝口水吃頓飯,說着說着,大舅媽嗚嗚哭起來,想起英年早逝的大舅舅,我不禁悲從中來。在所有的外甥當中,我和大舅舅的感情是最深的,在我上小學時,小姨尚未結婚,我經常去大舅舅家玩,大舅媽對我疼愛有加,他們對我的恩情,我永生難忘。看望大舅媽,是我此次回家的一個重要願望,只是不知道相見卻如此之悽惶。

悲悲切切中,和大舅媽作別,不知道大舅媽以後的日子如何過下去。所幸的是,大舅和大舅媽的兒子如今學業有成,當了老師。說是等成家以後會接大舅媽出去,但願如此。

回到三媽家,已經10點多了,趕緊洗漱,休息。在我們出去的空間,三爸他們領着爸爸、女兒、外甥女轉了城劉廣場。

6、

第二天,早飯後,由三爸送我們去母親的大姐家。20多年沒有見過大娘,70多歲的大娘腰背已經很彎了,依然一刻不停地替孩子營務莊稼,做家務。她的孫女、重孫各個屋子裏都有。他們各自的小車,停放在大娘家大門外。如今,農家的生活確實今非昔比了。

大娘的乾淨利索是出了名的。所到之處,院子、屋子都擦的窗明几淨。我們看着大娘很忙很累,要回去,大娘執意不肯,一定要我們吃過飯再走,於是大娘和美麗的大嫂子一起做飯。大娘住的是老莊子,鍋竈還是我在鄉下時見到的擺設,鍋臺、風箱、案板、盤子,水缸等,一下讓我想起了我和爺爺奶奶曾經的家。

大姨夫患半身不遂,依然開着農用車幹活,上車、下車都需用表哥揹着。這個昔日的大隊長,相貌堂堂,言語不多,臉上還是保持着一種威嚴和機警。幾個表哥和表姐,都遺傳了大姨夫的容顏,無論身材面貌,都是一流。

每到一家,吃瓜吃麪是少不了的。大娘自家種的瓜很甜,嗯,是爺爺童年領我跟集時吃過的西瓜味道,故鄉的味道,倍感溫暖。

7、

從大娘家出來,我們下一站是去姑姑家。老家把姑姑也叫娘,未出嫁時,前面加上名字叫。出嫁後,在娘前面加上嫁去夫家的地名。我的姑姑嫁到黃家,在河邊,於是從小我們叫黃河娘。

一車大小7個人,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駛,三爸開着車,面不改色心不跳。路上,不時有大野雞帶着小野雞從地邊驚叫着連飛帶跳着逃跑。長長鮮豔的野雞尾巴煞是好看。可以看得出,故鄉人民依然心地善良,不食野味,這些小動物才得以安逸生存。希望我的故鄉人民永遠保持這種淳樸自然的本色,生生不息。

離黃河孃家不遠處,車過不了河,於是,將車停放在老鄉的大門外。老鄉的大門外、院子裏也是整潔安靜的。老鄉爺爺看上去70多歲了,鶴髮童顏,熱情邀請我們去家裏喝口水,我們急於趕路,發給他一根黑蘭州,他夾在耳朵上,目送我們離去。

在河邊,看有人拉着幾頭牛在走,外甥女妞妞來過姑奶奶家,她說,是姑奶奶和兒媳婦。果然,黃河孃的兒媳婦抱着孩子,滿臉笑容向我們迎來。

黃河孃家住的還是我小時候來時住過的老屋子。屋子裏的擺設也是幾十年前的樣子。家裏的幾個小花貓來回走動,惹得幾個小孩子追着她們玩。黃河孃的小孫子在學步車上來回走,孩子們初到鄉下,感覺很新鮮,抱抱小貓,逗逗孩子,不亦樂乎。

黃河孃的婆婆,90歲的老奶奶,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她拉着我的手說:狗,我咋死不哈呢,活得太長了。我說,老奶,好好活着,這世界多好啊。婆婆依賴黃河娘,黃河娘爲了婆婆,在塬上買的新莊子,也不能去住,晚上還一直陪伴在婆婆身邊。這些,我勤勞善良孝順的黃河娘做的很到位。

又是一頓臊子面。剛吃完麪,黃河娘又將包穀煮到鍋裏,讓我們住下來。可是,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母親還要去看望她的姐姐和妹妹,姐姐妹妹均在鎮遠的南川。

我問,南川去川鄭遠不遠,三爸說,不遠,也就20多分鐘的路程。於是,我提議去看看六爸。黃河娘一聽要去看弟弟,也想去,我們便慫恿着她換衣服和鞋子,女兒看見黃河孃的褲腰帶用的是孩子的紅領巾,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黃河娘和媽媽、大大、三大、三媽、四大、四媽等都叫母親“新姐”,聽着很親切。這是我們家鄉特有的稱呼,意思是自家添了一個新姐姐,把嫂子當姐姐,那感覺就不一樣。

8、

一車8人,大概算了下斤兩,在600多斤。能載客400多斤的車子,載着這麼大的重量,在山路上緩緩行駛,車體有輕微的顫抖。

去了母親的五妹認學孃家。認學孃家是我小時候經常去的親戚家,認學娘很愛孩子,她的婆婆非常善良熱情,待人誠懇,口碑很好。在我的童年,她的家給了我無限的溫暖和喜悅。只是,此去,沒有見到認學孃的婆婆,老奶奶依然在舊居,頗覺遺憾,不知這一去,下次何日才能再見。

認學孃家也搬進了新農合統一規劃的四合院子裏,裝修一新,寬敞整潔。她執意要給我們燉雞,說我們要來時,她正在摘椒,接了電話,特意趕回來殺了雞。可我們半天就一連吃了三頓面,還往哪裏吃去?於是還是吃瓜,瓜很甜。大熱的天,是最適合吃西瓜的。其間,認學娘打電話叫來了母親的三姐等娃娘和姨父,等娃娘離認學孃家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大家便聊了起來。等娃娘這幾年身體有些病恙,黑瘦得厲害,30多年前的她,是多麼美麗健壯有力,說一不二呢。而此刻,她是多麼孱弱無助,看着她,心很酸。我能爲她們做點什麼?以減輕我的心痛和報答她們曾經對我的愛。

認學孃的孫子和我女兒同歲,今年中考成績538分,差幾分上不了高中,問我有沒有辦法讓孩子上高中,說孩子還小實在不願意讓上技校。我一個平頭老百姓,能有什麼辦法呢,很是遺憾。她於是和黃河娘商量着要把黃河孃的一個孫女給孫子佔一個媳婦。鄉間,找對象,都是看大人的品行。所謂捉狗兒子看狗母子。黃河娘和認學娘兩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他們家境殷實,勤勞儉樸,誠實厚道,只要孩子願意,要真是做了親,那感情好:親上加親。

寒暄一會兒,見時間不早了,我們起身要去六爸家。認學娘又唸叨着我們來她家沒有吃一口飯,把籠裏碗口大的包子拿來讓孩子們吃,又追着給每個孩子手裏塞見面錢,說是一直沒有來過家,一定要拿着,太過熱情的親人。

9、

六爸自小被別人抱養。直至爺爺三週年才被父親他們找回來。黃河娘是想念她這個最小的弟弟的。走時,給弟弟帶了好幾件禮物。

到了六爸的村口,我們去商店買點禮品,順便問六爸在哪裏住。村人不容置疑地說:你們是來虎的哥哥吧,嘖嘖,這大高個,這長相,太像了。我們都笑了。他們說,來虎在前面不遠處,在一座橋過去就是。又怕我們找不到,跟着車把我們引到六爸家。

六爸大概等了好久了,我們在拐彎處一出現,就看到六爸和六媽在院子裏往外張望,看我們來了,飛快地跑來迎接我們。和他們一同來的,有剛新婚的堂妹妹夫、兩隻小貓一隻小白狗。

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着我們去了就開飯。

六爸的房子建築得非常氣派,雕樑畫柱。四合院模式,裏面的裝潢設計按照城市風格佈置。門外的大橋是六爸自己用三萬元建起來的。大門進去右手是洗澡間,和一個臥室,正房有一個走廊,裏面是一臥室,中間客廳,左邊廚房和餐廳,廚房裏的現代化竈具明光錚亮,餐桌清潔。舒適優美。

大門左手是一個臥室。炕是盤的,貼着瓷磚。裏面有衣櫃,書桌等,佈置雅緻。

飯菜豐盛可口,吃了飯,六爸煮了包穀,從門口的大核桃樹上摘了核桃,給我們用刀子剝開,我們說着話,吃着各種綠色食品,孩子們和貓狗玩耍,看狗貓大戰,高興得咯咯笑。六爸家的大門開關起來咣咣作響,父親和三爸,便將六爸家的大門給拾掇得悄無聲息。

夜色徐徐降臨,靜靜小院,燈光靜謐。小兒嬉戲,狗淘貓窈。人聲呢喃。

大門外,核桃樹上果實正歡。圍坐其下,搖籃扎啤摸牌,嘩嘩啦啦,莫大歡喜。

親情氤氳,不言而喻。

六爸,這個爺爺最小的兒子,我們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源於相同的血緣,心中,沒有隔閡,彼此總在默默關注牽掛着。

這一片靜謐的土地,清涼清淨,親情芬芳,若是拿來生活,間讀書寫字,做文章,該有多好呢。

從六爸家過去,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就可以到大爸家。三爸今年去看大爸,回家途中,車出了事故,連續翻轉,被山上一棵大樹救起,三爸特意爲救命樹搭紅燒香。如今心有餘悸,不敢開車前去,只能遺憾作罷。

10、

早上。吃過早飯,別過六爸六媽,便出發,去給爺爺奶奶上墳。

從川鄭出發,經川口到劉李河,路不是很好走。

李家是爺爺舅家。劉家是我舅家。

每遇不好的路面我們就下車,三爸一個人開着,所幸路並不遠,路上迷路時就問在地裏勞作的老鄉,老鄉總會熱情回答。這一路走來,很是荒涼,許多地都已經荒了,草比人都高。母親和黃河娘唏噓着說,那時在生產隊的時候,這些地都是上等地,他們年輕時還在這兒修建過水車,現在的水車地址還依稀可辨,可是水車早不復存在。

過亂猯溝,在一處高崖上,三爸停下了車,說,麥玲,這個高崖下面有一個窯洞,是當年生產隊時,你爺爺看菜地時住的地方。我跑去看,只看見坍塌的崖面上隱約有個洞口,猜測應該是爺爺當初住過的地方。三爸高高地蹲在崖頂,瘦瘦的樣子,張着嘴喘息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爺爺。心中,就那麼一痛,愈愛三爸。窯洞對面當年種菜的土地,如今,西瓜正圓圓地在地裏躺着。我,在50年後,循着爺爺的足跡趟過這條叫亂猯溝的地方,山水依舊,物是人非。我只能如此欣慰:也許,有一個腳正踩在爺爺當年踏過的腳窩裏。

沿河一路,沒有遇到一個人一隻狗。曾經熱鬧的土地,如今如此沉寂。只有兩岸的青山默默述說着這塊土地過去的豐功偉績。這塊土地上,每一棵樹都是那麼熟悉沉默。他們飽經風霜的枝幹上,默默記錄着失去的和正在演繹着的人和事。

上了亂猯溝,眼界開闊,對面,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古屋。

沿路往前走,是拉溝村,是爺爺的舅舅家。

每家每戶的門前,樹木依然靜靜站立,注視着我們一行人由遠及近。在我的潛意識裏,離村莊還有一段距離時,就會有狗叫聲傳來,然後,是村子裏的狗接連叫起,沿着路向我們邊叫邊跑,他們叫聲的後面,必定有幾個小兒追隨,間或有老人出來張望。可是,今天,我們從門前小路走過,但見院門深鎖,院子裏荒草離離,沒有雞鳴狗叫,沒有一絲人的氣息。人,都去了哪裏了。

失去了人聲息和活動的土地,是如此寂寞無味。

腳下這塊土地,是那麼平整,以前,這塊土地曾經是我家的自留地。如今,爺爺奶奶的墳塋就築在這塊土地裏。地裏種着莊稼,一片翠綠,改良的花皮西瓜靜靜地躺在地裏。我站在地塄邊凝望這塊土地,似乎,有爺爺的大草帽在移動,有爺爺旱菸鍋的味道,有爺爺呼叫我的聲音響起……山風拂過面頰,屏息細聽,寂然無聲。

夢魂牽繞15載,急匆匆回來瞻望你的容顏,你竟然沉默滄桑如此。這還是少年時我撿過麥穗,和爺爺拉着小毛驢駝過麥捆的土地麼?心下愴然,竟然沒有回家後固有的激動與渴望。

物是人非事事休。

爺爺奶奶的墳塋上長滿了冰草,裏面間雜一些別的野草還有野花。“窮冰草富蒿草”故鄉人如是說。

四顆青松長得高大筆直,青翠茂盛。它們在這兒佇立了20個年頭了,在清風中站成守望的姿態,忠誠守衛着腳下這對孤寂的老人。

墓碑悽悽。清明時祭拜過的痕跡依稀。揪幾把青草當着掃把,掃去墓前的黃土,將祭品一一擺上,擰開酒瓶,將酒祭灑爺爺奶奶的墳頭,此時,日頭正紅,熱風過處,沒有爺爺奶奶一絲聲息。

爺爺奶奶,孫兒來看你們了。

跪下,點燃這遲來15年的思念,在爺爺奶奶家園無聲燃燒。

煙火,熱浪,燃起心頭思念。哽噎,在喉頭纏繞,控制着,不讓它沾染在爺爺奶奶長眠之地。此刻,如此之近相逢,可識孫兒否?想最後一面,吾風華正茂,青絲垂髫,不識人間愁苦,想來你們定會長命百歲,和我一起白頭到老。如今跪在你們面前的女子,暗黃疲弱,華髮細紋,愁腸百轉,時間,讓歲月長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刀刀決絕殘酷:生離復死別。

相顧無言,往事悠然。

該離開了,沉睡不醒的爺爺奶奶。近在咫尺,卻沒有一句話能概括我的心境。那麼,就讓這飛舞着的黑蝴蝶帶去我長長的思念和問候。這麼多年,我們的心,不曾分離,又何來隔閡。

母親要給姥姥姥爺去上墳,我想要陪着前去,可是,三爸回去有事,我還想去看看老屋子。於是兵分兩路,黃河娘陪着母親上墳,我帶着外甥女和女兒回去看老屋子。

下坡,便是我夢魂牽繞的青石板河,如今也如此之淒涼:滿河灘的草壅滿河道。叫不上名字的花兒一簇簇瘋長,各色蝴蝶圍繞着花兒飛舞。那塊用來洗衣服的光滑的青石板,如今也斑斑駁駁。河水那麼小河道那麼窄,流速緩慢。河中蜻蜓依然飛翔、青蛙產的卵串成綠長條在水底飄搖。那段曾經氣勢磅礴的瀑布(洗羊臺),由原來的3米多高變成不到1米,瀑布下面我們用來扎猛子的地方,現在壅滿了泥沙,看不到河水的流動,泥沙上面被高高的青草覆蓋。那些,我們沿河追過被水沖走的衣服、晾曬衣服的岸邊的光滑青石板,也被草兒簇擁,看不到原先的模樣。看起來是如此險惡猙獰淒涼,這,根本不是我的青石板河。

原先,有數條從山澗流下的清冽溪流,匯聚到青石板河裏,如今,在草木茂盛處,隱約只看見往昔被水沖洗過的痕跡。一隻小狗在草裏探頭探腦看着我們,這是我回老屋的途中見到的唯一的生命。它在代替鄉親問我:“你是誰?要幹啥?”

河裏的老鱉水蛇,還在嗎?

是因爲沒有人再去尋覓青草餵養家禽家畜,沒有人割草曬乾燒火煨炕,導致過多的青草野花繁衍,淪落成如今的樣子,還是他要披上綠裝換新顏,倉皇變成如此模樣?這,畢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站在夢中的青石板河邊,我竟然不忍去撫摸流水。我怕這一撫摸,我的青石板河在我的心中失去了往昔的色彩。心下,萬般失落,嗚咽成河。

默默過河,上一個坡就到了古屋,這個莊子,是我出生的地方,是太爺爺創建的屋子,他在這座古屋安詳離世。

麻核杏樹首先在半山坡歡迎我,她的樹身好似粗壯了好多,依然枝葉茂密。可認識我?那個年年夏季撫摸你身體吃你果子的小夥伴。請原諒,她如今變成了如此模樣。

大槐樹柳樹杏樹棗樹山核桃樹在破敗的古屋裏依然樹葉青翠。古屋裏曾經當成廚房的屋子坍塌一片,透過光影流動,我看見奶奶忙活着做飯的身影在屋子裏晃動,爺爺坐在炕頭抽菸時火光的一明一滅。屋子最裏面,當時有一個磨子,奶奶在那兒用自己勤勞的雙手調劑着我們貧瘠的歲月。我聽到磨子嚯嚯聲,叔父母親推動磨子走動的腳步聲……

50年的雞下蛋的窩依舊,那個下蛋又大又勤的蘆花雞跳下雞窩,咯咯蛋叫着,奶奶笑呵呵地捧起一把小米“咕咕”叫着,蘆花雞低頭啄食;大白狗搖着尾巴看看奶奶看看蘆花雞,它真羨慕蘆花雞能下蛋然後就有好吃的……

每一個窯洞都有鮮活的歷史和,如今,人去屋空,荒草樹木覆蓋纏繞着地面屋面,阻止着我們前行的腳步。小心翼翼一步步依次看完了每個屋子、每一個角落,找尋往日記憶,安撫心中的思念與無奈。

過去,是二奶奶家的老屋子,一樣荒草萋萋。門前的幾顆杏樹還是那樣歪七豎八地站立着。這座院子,曾經是我兒時串門享樂解饞的好去處,二奶奶二爺爺慈祥和藹的笑容,鑲嵌在這座古屋裏,悠長溫暖。

走過二奶奶家的院子往新莊子走去,麥黃杏和其它三顆杏樹在杏樹嘴站立,想往昔,每一顆樹上都有我熱烈的撫摸和擁抱,如今,凝視它,靜靜地回味兒時的稚嫩與歡樂。是如此短暫而漫長。

往上,是三爸修建的莊子,三爸的院門上鎖,看着比較完整。院牆左手,在和我家新莊子連接的地方開了一個小門,是爲爺爺從這個門口進出方便。

爺爺奶奶是在新莊子的側窯洞裏去世。新莊子是80年代分家後,父親請假回家採購材料,母親操勞修建的。當時用了最先進的鋼筋玻璃暗鎖結構的門窗。如今,窯洞的門框鋼筋仍在。窗臺上,奶奶用來裝鹽的罐子在太陽光下閃着光芒。進屋子,炕上一片狼藉,爺爺輸過液的瓶子在炕上放着,還有爺爺晾曬的旱菸葉子,爺爺裝旱菸的盒子放在炕沿上。這裏,是爺爺熬罐罐茶的茶爐安放之處。奶奶有病時,爺爺爲伺候奶奶方便,在這個窯洞後面自己盤了一個小小的爐竈,給自己和奶奶做飯吃,那時候,爺爺70歲左右,奶奶60歲左右。

爺爺的諸葛扇子掛在牆角,兀自看着我。奶奶親手做的蒸籠被隨意扔在地上,一切,顯出破敗淒涼的景象,也顯現着一個個孤單寂寞的生命走向終結的暗淡落寞。

每個活着的人都會走到生命的盡頭,只是完成生命的方式不一樣,願,每一個生命都能安詳有尊嚴地走到另一個世界。往事,不願去回憶。

一個青白相間的碌碌,靜靜地躺在大門外的草地上,這裏,曾經是熱鬧激烈的打麥場。打麥場是母親年輕時一個人一鐵杴一架子車辛勞而成的。母親平整這塊打麥場的時候,我不到10歲,尚在上小學。在學校院子背課文和課間玩耍時,我總能看見母親忙碌着的影子。母親那時候還不到30歲。這個碌碌,是在打麥場平整好後,母親從河灘裏挑回合適的石頭,一個個打碎,大爸煅造而成的。母親和大爸爲此,付出了很大艱辛,流了許多的汗水。時過境遷,曾經身負重任的碌碌,竟然被棄置如此!

母親栽種的樹木,30多年了,已成材了。滿坡瘋長。其間夾雜着許多自發的樹木,縱橫交錯,儼然一片密林。坡頭的路口,是當年爺爺奶奶站在這裏,深情瞭望我上學放學的地方。旁邊,一簇簇酸棗樹正鬱鬱蔥蔥,酸棗掛滿枝頭。奶奶佝僂着腰,笑嘻嘻地站着摘酸棗的身影便在我的眼前跳躍。此酸棗還是奶奶手中的酸棗嗎?摘一個,多麼的酸澀啊。是的,日子,從來都是酸澀的,只是,有情有心的人,將他增添了色彩,而變的豐富多彩。然而,調劑師,今何在?舉頭望天,天空悠悠,有鳥掠過,鳴聲急促,除此,再也沒有一絲迴音,我知道,今生,我所有回憶,葬身此處,再也無法撿拾和重溫美好了。

那麼,就讓一切隨風而去。

滿目蒼夷,這是古屋給我的印象。打碎了沉澱15年的美好向往。是的,沒有了人的存在,沒有了溫暖,再好的莊園、再多的物質、財富,都會被時光消磨得無蹤無影,毫無意義。

從古屋回三爸家時,路過郭馬。郭馬正在過交流會,廣場中間搭起戲臺,請了陝西鳳翔的戲班子唱戲。郭馬是祖上聚住之處,爺爺和二爺爺青年時搬遷去劉李河,是因爲生計問題。其他爺爺和叔叔都還住在此地。爺爺在世時,逢年過節經常帶着我去這裏看望他的叔父。我和三爸探討:是否可以在此處見到親人。便下車去轉悠,買水喝。不成想,還真是遇到了四爺爺四奶奶。四爺爺高高瘦瘦,戴着草帽和石頭鏡,銀白的山羊鬍子飄揚,笑聲朗朗,話聲渾厚,精神矍鑠,78的四爺爺像極了爺爺在世時的談吐舉動。

四爺爺拉着我的手,笑着問我:等四爺爺死了,你回來哭四爺爺嗎?

眼眶一熱。今生,我們還能見幾次面?!

11、

回老家四天了,該探望的親戚基本探望到了,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去了三爸家稍作歇息,準備去二姐家一轉。四爸來電話叫我們去他家吃飯。此時,燕燕妹妹已經開車來接我們了,於是一大堆人又去了四爸家。四爸見了面,問我:你六爸沒有來?我說,沒有。他有點失望的樣子。看來,他是思念自己弟弟的。

回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四爸。四爸今年胖了些,他依然很是勤勞。我勸四爸別那麼幸苦,弟弟妹妹都成家了,該好好歇息歇息了,況且前一段時間檢查身體也不是很好。四爸說:“不辛苦咋辦,剛修建了一處莊子,全是我掙的錢。”我能說些什麼呢,只是心疼四爸。

我們去的是四爸臨街的鋪面,一樓做生意,二樓住人。這兒,也是我第一次來。去時,縣城大大和文章大大都已經在四爸家了。四媽和燕燕妹妹做臊子面我們吃。乘此間隙,我和母親去了文章大大家裏坐坐,文章大大和媽媽氣色很好,比往年稍微胖些,這些年不見老,讓人很欣慰。

坐下嘮嗑,看孩子和以前的老照片,媽媽說,年輕時在山上,數她和母親下的苦最多。是啊,在那些艱苦的歲月裏,年輕的軀體裏都醞釀着無限的活力,當時家裏沒有男勞力,她們和男勞力一樣出力熬煎,掙工分養家照顧老人小叔子,付出了相當的艱辛。她們的身上,被歲月染上了光輝的色彩,閃閃發光,讓人敬佩。她們的豐功偉績,影藏在她們堅毅的神態裏、花白的頭髮裏、臉上的五線譜裏、彼此的友愛中。

喝酒時,四爸叫來了我的初中同學郭峯。快30年沒有見面,他居然和四爸相熟。熱情的他,一定要邀請我們第二天去董子塬吃羊肉泡。這次回家,其實應該去見見其他老同學,看看老師,可是,孩子和家人需要我照顧,只能作罷。

晚上,叔父弟弟們打完麻將,我們一行回了三爸家歇息。

第二天天一亮,郭峯、強強弟弟就和燕燕妹妹開車來接我們去吃羊肉泡。可是,我得去二姐家,她叫了我們好幾次,就是不叫,我也一定會去看看二姐和二姐夫的。頗覺抱歉,同時,也很感謝他的真誠。

二姐的家,和三爸家離得不遠。是臨街的鋪面。一二樓經營傢俱,裏面的房子便用於生活起居。去時,二姐已經準備好了飯菜。二姐的飯菜,帶着鎮遠風味。豐盛紮實。二姐做鞋墊子的手藝極高,送了我好幾雙鞋墊。她和姐夫經營的靜雅傢俱城效益不錯。從姐姐姐夫相敬如賓的行事風格中,可以察覺她們生活的富足及和諧,人生之幸福,莫過於如此。

12、

吃完飯,我們分乘燕燕和三爸的車,去縣城大大家。

惦記着娟娟妹妹,她是三爸的小女兒,在縣城打工。燕燕妹妹便帶我們去娟娟打工的地方。

娟娟出落成了美麗的女子。她今年剛30歲。算起來,我們有20年沒有見面了吧。這個小時候最愛生氣哭鬧的小妹妹,如今文文靜靜、懂事聰穎,我們見了面,很是默契,好似這二十年的時光從來沒有流失過,親情,真是無以複製的力量。她見了我們很開心,請了半天假和我們一起去縣城媽媽家。

星星弟弟早就訂好了餐廳,下午請了假沒有去上班。媽媽也從診所回來陪我們。一大家,20多口人在家裏喧鬧着,最開心的還是小孩子。毛蛋連午覺都不睡了,拉着兩個姐姐玩耍,他喜歡上了妞妞姐姐,跟着姐姐,讓教他識字,講故事,誰也不要了。

飯是在燕燕妹妹就職的餐廳。在這裏,見到了文懷大大和媽媽、小妹妹。文章大大、縣城大大、文懷大大是二爺的兒子,爺爺是老大。爺爺二爺尚在時,我們兩家一起在山上生活。所以彼此感情很深,互相走動,從不間斷。

家人按輩分,分兩桌就餐。席間,談笑問候,親情流淌。我們互相拍照,勾肩搭背摟抱自拍攝影,將席間動態發至家族微信羣,招致未參加聚會家人羨慕妒忌。

高興過頭,竟然沒有拍一張合影,這是一個大失誤。

飯畢,家人彼此道別。只有三爸留了下來,他要送我們回華亭。到了媽媽診所,我們準備拿了藥要回華亭,媽媽說藥沒有配好,執意不肯讓我們回去。在我們好說歹說之下,媽媽答應我們回去。媽媽在診所給母親拿藥,一遍遍告知用藥方法。縣城大大則急慌慌回家去了。一會兒,他從家裏拿來給母親、我、妹妹、孩子們準備好的許多禮物,並叮囑我們一定要經常回來,下一次回來一定要多住幾天再走。

這樣叨擾親人,於心不忍。

客不走主不安。本想住幾天的,無奈家口太重,走到哪裏都是一大堆人,嘁嘁喳喳,攪擾得家人休息工作生活都大受影響,還是連夜回家最好。

天下,本沒有不散的宴席。

夜靜悄悄地,天氣也涼爽,坐着三爸的車回家,晚上9點多一些便到了家中。

15年思鄉愁,在4天3夜中消謝。

後記

回老家幾天時間裏,三媽停下了自己的燒烤買賣,陪我們嘮嗑,給我們做飯,孩子們吃三奶奶的燒烤上了癮,你看那一雙貪婪的小眼睛便知端倪。

縣城媽媽爲母親和我看病開藥,分文不取,還送厚禮。縣城大大塬上城裏來回跑,只爲了能多多和我們相處。

三爸停下自己生意,帶着我們轉完所有的親戚,又將我們送回家。如果沒有三爸這個鼎力車長,我回老家給爺爺上墳的夢想,幾乎不會實現。

二姐家,一頓豐盛飯菜,將姐妹間多少年的親情思念包涵。這些,並不需要過多的語言。

燕燕小妹妹自駕豪車接送家人,開朗灑脫,快人快語,風趣詼諧。衷心祝願小妹事事如意。

還有許多親人給予我們的溫暖。

離別幾十年,親情並沒有縮減。

所有情景,除過回憶,一張張照片足以印證歡樂融洽的時光。

是的,每一張笑臉都那麼親切感人,每一個表情都如此神似,每一個動作都流淌着親人的印記,每一張圖片都足夠溫馨美好。

時間,不會停留在這一刻。

那麼,就讓回憶和心情詮釋我們活着的意義、希望還有感動從容。

願每一位親人朋友有緣人安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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